那樣一時沒有隱藏好的陌生感就刺痛我的心。
一個菜做好了,她拿出一個乾淨的盤子來將菜盛出。
許是爲了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就道,“你爸也還是掛念你的,不然,他說什麼也不會讓智文進門。”
我就點頭,沒說話。
只是透過廚房的門去望客廳對立而坐的兩人。
媽放下手裏的鍋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好似深思了一會兒道,“小芷,我看智文這人挺不錯的,你也別挑了。”
心裏就跟塞了棉花一樣的堵得慌。
肚子裏的話來回倒騰了好幾遍也沒能說出來。
之後又幫媽順了幾個菜,忙忙活活的,一桌飯也就做好了。
把菜一一擺在餐桌上,媽就叫爸和梁智文來喫飯。
爸媽坐一起,我也就很自然的跟梁智文坐在了一側。
他這纔想起來跟我打招呼似的,“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搶過我手裏的勺子去代替我盛米飯,“這活兒平時可都是我乾的。”他這樣說,我就更加不知道要如何自處。
其實我挺不想承認的,這樣坐在爸的對面就看得出他的臉上已經有了老的跡象,雖然前些年也沒多仔細認真的看過他,但這兩年確實沒機會跟他這樣近的照過面,仔細的去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線條。
只是面對我的注視,他卻連頭都不擡,始終都沒看我一眼。
好像眼前的飯菜真的有那麼香。
梁智文就一個勁兒的給我夾菜,“多喫點,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阿姨今天明顯就是特意多做了幾道菜,這要是平常,可不會有魚湯。”說着,梁智文又去給我舀魚湯喝。
爸就在這時候開了口,“她喝魚湯過敏。”
周遭瞬間就伴着這句話陷入一片寂靜。
沒有了喫飯的聲音,也沒有碗筷碰撞的聲音。
有的,只是無盡的尷尬和難堪。
還有不知情的梁智文接下來的一句天真好奇的詢問,“文芷,你喫魚過敏嗎我怎麼不記得。”
他當然不記得,因爲之前給他開歡迎會的時候,自助餐上我就吃了魚。
因爲我喝魚湯也根本就不過敏。
可這在我們家是一個禁忌的話題,沒有人會回答梁智文。
所以他也只是尷尬的一手拿勺一手拿碗又重新坐了下來,把空碗放在了我的面前。
而我,就捧着那空碗,似有千斤重。
媽懟了爸的胳膊一下,“說這些做什麼”
聲音很小,可所有人還是都聽得見。
爸就難得的噤了聲,沒發脾氣。
可低着的頭分辨不出是何種情緒來。
梁智文就搶了話茬,“文叔,你說你這脾氣也該改改了哈,從文芷回來你就沒給個笑臉”
這要是擱旁人說這話,爸肯定能立馬跟人急了。
可也不知道爲什麼,梁智文如是說,爸就只是冷哼了一聲,“都斷絕關係了,還給什麼笑臉”
就是語氣再不好,這樣的迴應都已算太難得。
我終於再也按捺不住,“都斷絕關係了,您還不是讓我進門了”
我也慪氣的把碗往前一推,“我不出去”
“你出不出去”
“我就不出去”
“好你看我不”
“又要打我嗎”我驟然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爸,“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打夠嗎”
這樣一句反問,爸就紅着眼眶咬牙切齒。
“過去的事情說好了不會再提,可就算不提,你們真正忘記過嗎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埋怨什麼,可我也是人,我心裏也難受,這兩年,你們有一丁點在意過我嗎哪怕就只有一丁點,我都願意後半生做牛做馬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錯”
也許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是要用這樣的語氣和言語跟父母聊天對峙的。
可我需要。
且這樣說出來,比說給要聽的人心裏更痛。
爸的眼神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的變化。
他憤怒之餘,指着我的鼻子問,“這兩年,這兩年還不都是因爲你不聽我們的話一意孤行”
我就垂落下肩膀,“是,當年是我一意孤行的嫁給了管浩,所以才和你們鬧的徹底決裂,所以你在我離婚以後突然又把他當乾兒子一樣待,是爲了報復我嗎”
媽說的對,情之所至纔會癲狂。
是因爲在意,纔會愚蠢,纔會言語幼稚。
而爸就擡着手,始終指着我,不停的點頭。
那也許是顫抖。
總之好一會兒他都沒放下。
在梁智文的一句文叔當中,他纔將手放在了桌面上撐住,聲音裏也透着憤怒的粗嘎,“我們都到了這個歲數了,身邊一個子女沒有,你要我們怎麼活我死了,你媽怎麼活”
“所以,你寧願去接受旁人的好都不願意相信你的女兒會給你們養老送終嗎”
“還是說,我在你們心中,從來都是這麼難堪”
爸不說話了。
媽上來拉扯他的胳膊,又對我道,“小芷,你別這麼說。”
可我鼓起來的所有勇氣卻在這一剎那全部都用光。
我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道,“周小慧,是破壞我婚姻的罪魁禍首,她早就在一年前爬上了管浩的牀,他們兩個狼狽爲奸,將我算計到負債離婚,淨身出戶,她是名副其實的小三”
每一個字都是咬着牙說出來的,眼眶發紅也一直忍住沒哭。
只是死死的盯住眼前的父親,有多希望他能夠幡然醒悟對我有一絲愧疚。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面對我的解釋,他的眼神只是有那麼一瞬間的變化就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然後,幽幽的嘆了口氣,就算是對我這段用盡全身力氣的解釋的一個迴應了。
心在滴血,無外乎就是說的如此。
媽有些驚訝的上來抓住我的手問,“孩子,你說什麼”言語之間透露着激動,可下一句說的是,“這怎麼可能”
眼淚就嘲諷的落下來。
“我以爲,她不在了,就可以說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