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會兒,小姑娘放學來找我,看到了,匆忙把我給拉開。她把我拉走了,我在麪館打工剩下的工資都結不成了。那會兒我記得特清楚,渾身上下的兜裏,就七十二塊六毛錢。”
“多可笑,喫飯都成問題。”
說着,梁智文真的笑了笑,很悽慘的那種。
“回去我問我媽有沒有錢,我媽死活就說沒錢,也堅決不做手術。”
“沒辦法,我去工地給人搬磚。”
“別笑,可不就是現在網上說的那個,是正兒八經去給人搬磚,未成年,一天只給八十,從早幹到晚,幹了一個星期就把手腳都給磨破了。”
“晚上的時候,小姑娘看到就心疼了,啪嗒啪嗒的直掉眼淚。那會兒沒好意思說,那眼淚都掉在我傷口上,真他媽疼”
“完事兒之後,第二天她就沒去上學。”
“我找遍了學校,連她同學和老師一塊兒找了,沒有她的任何消息。”
說到這兒,梁智文忽然挪動了一下身體,似乎不太舒服的樣子。
之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三天後,就三天,她拿了八千塊錢回來。”
“八千塊錢我到現在都記得,其實特薄的一疊兒,卻沉到不行。”
“我就瞥了那錢一眼,就抓了她的手腕質問她錢是哪兒來的。”
“她就哭,什麼話都不說,一個勁兒的哭,哭的我快要發毛了,才說讓我不要問了,以後都不要問了。”
“然後她就跑了,這回,徹底消失了。”
梁智文攥着我的手,緊了緊,眼神沒有焦距的望向別處,好像真的很深沉的陷入了回憶裏。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裏就突然堵的難受。
隨後,聽到梁智文低沉又悲哀的聲音道,“男人談愛情,太矯情,我那會兒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愛情,也不相信愛情,很扯淡的東西,都是些個癡男怨女整天神神叨叨說的事兒。”
“可那小姑娘走了以後一年兩年我就覺得人活着沒什麼大意思,天天晃盪着混日子,挺沒勁的,心裏頭不認,兩年後卻瘋了一樣的滿世界找她,當時就想,能見着她就行,能見着她,知道她在幹嘛,哪怕她早就跟了旁的男人了,我他媽心裏也踏實了。”
“可人越想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往往就事與願違,我找了她整整一年半吧,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折騰了三四年,人也就疲了,慢慢的,都快要忘了她長什麼模樣了。”
“再後來,又過了三四年吧,一哥們兒拉着我去找小姐。”
“我挺煩這事兒的,平常特牴觸,但那回剛好是一個混的比我們牛氣的請客,不能駁了人家面子,只能跟着過去。”
“混混也分挺多種,我們屬於窮混混,就是開個所謂的賓館,然後把小姐叫過去,兩個小時連做帶洗澡全完事兒,哥們兒給我介紹完流程之後就讓我在房間裏等着,說是一會兒就會有個叫瑤兒的姑娘來找我。”
我笑不出來,只是戰戰兢兢的開口,“瑤兒就是那姑娘。”
梁智文的嘴角全是冷笑,不知道是對自己,還是對那個姑娘,“原來七八年前我媽需要手術費的時候,她跑回家裏偷,讓她爸發現了狠揍了一頓,然後她就離家出走了。”
“這姑娘血性,當時就進了場子裏去賣。”
“估摸也是她運氣好,碰上個愛喫鮮嫩的,連着點了她兩天就給了八千塊錢,這丫頭傻得很,第三天就把錢全給我送來了。”
“可她剛到就乾的順,惹了旁的娘們兒,被人設計了塞給一個變態,也就是在給我八千塊錢的第二天,她就差點被人給折騰死了。”
“沒出人命算她命大,不過因爲事情鬧的厲害,老闆怕惹麻煩就把她給賣了。”
“後來她跟過好幾個金主,賣來賣去的越來越不值錢,就乾脆做了最下層的那種小姐。”
說着,梁智文就眯着眼睛笑,“對,就是那種小旅館裏往門縫塞名片的那種。”
乾脆笑出聲來,他說,“就那個,還是自己塞得呢”
我卻怎麼都看不出他眼底的半分笑意了。
嘴角也滿是苦澀。
一旁的徐成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從口袋裏摸了根菸塞給梁智文,還恭恭敬敬的給他點上。
話,一句沒說。
可車廂裏的安靜,卻好像在提醒着大傢什麼。
梁智文狠狠的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的煙氣很嗆,我硬是忍着沒咳嗽。
他用很低沉,幾乎微不可查的聲音道,“那天晚上,她像是母老虎一樣扒了我的衣服,跟我睡了。”
又吸一口煙,他緩緩道,“是跟從前不一個味兒了,被人玩壞了,一次五十,陪人一晚上也就一百塊。”吞雲吐霧中,他說,“她沒收我錢。”
大口的喘着氣,一直看着梁智文將整個煙都抽完,他扯了力氣將菸頭丟出車窗外。
興許是用的力氣大了,我看到他疼的嘶了一聲。
他有些痛苦的閉了閉眼,就抿了脣角,不打算再說話了。
我卻像是什麼懸在了嗓子眼似的,特難受。
一旁的徐成也忍不住問,“後來呢”
梁智文就啪的一下睜開眼睛,用一種很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後來哪有什麼後來。”他又笑了,依然是沒有真正的笑意。
我嚥了咽口水道,“那她現在人在哪兒”
“不知道。”梁智文回答的利落乾脆,“那次之後,我們就沒再見過。到現在也有六七年了吧,鬼知道她在哪兒”
我忽然就覺得心底翻起驚濤駭浪,有股莫名的怨氣涌出來,“那你當時見到她怎麼不救她你怎麼能讓她繼續”
“文芷~”梁智文突然打斷我,用很寵溺的眼神看着我,“你覺得,我要用什麼拯救她如果我有能力拯救她的話,她當初還會因爲我墮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