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瞪大雙眸,卻看到令他心臟抽搐的畫面。
吐蕃人的大將已經撤離,人縮入軍陣中,早已消失不見。
而環顧左右,原本散亂的吐蕃人陣型,居然發生奇妙的變化。
零碎的水滴匯聚成河流,向着中心處的唐軍層層疊疊包裹上來。
唐軍現在處在上萬人的吐蕃軍陣中,猶如被困於琥珀的小蟲。
“將軍,吐蕃人合圍了!”
“我們是不是中計了?”
四周的唐騎停滯不前,左右親衛向薛仁貴發出略帶心焦的聲音。
從開戰到現在,唐騎第一次感到不安。
因爲戰事並沒有預想的那樣,通過唐騎的衝擊力,摧毀敵人的指揮中樞,令其組織混亂。
然後如一枚大鐵錘不斷錘打着敵人。
令其崩潰。
沒有。
唐騎最華麗的表演是將吐蕃大將身邊那頭巨狼詭異給擊殺。
但,也就到此爲止了。
所有的疲倦,在勇氣消退後,猛地涌上心頭。
“將軍,怎麼辦?”
四周的喊殺聲,如潮水般涌上來。
薛仁貴握住疆繩的指節,在這一霎竟有些發白。
……
寒風呼嘯。
海拔較高處,空氣總比中原要稀薄些。
這令唐軍將士頗有些不適應。
“郭將軍,咱們得快點,按總管的吩咐,必須儘快投入戰場,去接應薛將軍。”
“急什麼。”
郭待封轉臉向身邊的親兵掃了一眼,語調帶着幾分慵懶和放任:“薛仁貴那武夫,最喜歡帶頭衝殺,咱們現在過去,能撈到什麼好處?”
“可是將軍,據斥候回報,那些吐蕃人人數衆多,只怕薛將軍不是敵手。”
“瞎說,薛仁貴一向自誇勇冠三軍,怎麼會打不過那些吐蕃蠻子?”
郭待封喝叱一聲,向後掃了一眼。
蘇大爲手下三千唐軍騎兵精銳,另外還有兩千餘輜重兵。
這已是極爲精簡的配置。
考慮的是人數多了,沿路補給供不上。
既然是奇襲吐蕃人的都城邏些,就要綜合考慮兵力和補給各方面因素。
兩千餘運送武器、馬匹、草料的輜重兵,那要看和誰比。
若是與那三千精銳,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但若與吐蕃人比,那還是一支不錯的,能打的步卒。
類似後世某軍的炊事班。
郭待封,現在統領的,就是這兩千餘輜重兵,也即這支先鋒軍的二線部隊。
後備軍。
明眼人都知道,郭待封既在先鋒中混了個掌管輜重後勤的差事,那麼戰功多半就撈不到頭功了。
輜重這玩意,做得好也顯不出什麼。
一但有什麼錯漏,那頂鍋跑不掉。
所以郭待封的心情可想而知。
若是平時也就罷了。
但一想到先鋒是那個武夫薛仁貴,郭待封心裏便有一種忿忿不平之氣。
那還是前幾年,鄭仁泰在任上的時候。
薛仁貴曾在瓜州刺史帳下任事。
那時,兩人本來份屬同僚。
最後居然將名將郭孝恪之子,得李治陛下親自考題封爲上品的郭待封給擠兌得在瓜州待不下去。
只好轉投裴行儉,這才得了升遷機會。
這事,一直埋在心裏,郭待封沒和任何人說過。
“將軍,若是因咱們失期,導致薛將軍戰敗,萬一總管怪罪下來……”
“少拿總管壓我。”
郭待封冷笑一聲:“咱們率的可是輜重,以步卒居多,如何趕得上四條腿的戰馬,總管他不是親率兩千騎去救……咳,去分進合擊,做爲奇兵奇襲去了嗎?
有總管出手,咱們步卒慢一些到,也誤不了事。
再說也不是咱們不想去增援,而是行路遲了些,這話就算放到總管面前,我也理直氣壯。”
緊趕慢趕,就算是兩條腿走路,也總有趕到的一天。
前方塵煙揚起。
陣陣喊殺聲傳來。
郭待封倒是吃了一驚。
從薛仁貴出兵,到現在,快兩個時辰了,居然還在鏖戰?
按他的想法,薛仁貴這蠻夫,作戰倒也有些本事,吐蕃人未必頂得住。
就算薛仁貴沒能成功,還有蘇大爲率領的兩千騎。
以三千唐騎精銳對上數倍吐蕃兵。
真不是郭待封小看對方,明眼人都覺得,吐蕃人會被唐騎打得抱頭鼠躥。
在這個時代,要想與唐軍在野戰較量。
敵人若不是以十倍對之,全天下都會覺得,唐軍贏定了。
這些年,一次次捷報,一次次數千滅數萬,上萬滅十幾萬大軍的戰績,早已養成了大唐驕兵悍將的性子。
就連滅遼東,滅百濟,大唐出兵十萬,卻消滅了對方數十萬兵馬,直接滅國。
在西域這邊就更不用說了,唐軍五萬,摧敵滅國無數。
何況蘇大爲非泛泛之輩,乃是得蘇定方兵法傳承的唐軍新起之秀。
這些年的戰績,也非常可觀。
有這兩人連手,吐蕃人還有屁的機會。
這是郭待封心裏的真實想法。
正是想明白這一點,他才覺得自己沒什麼立功機會,心中沒有絲毫參戰的興趣。
但是眼前的喊殺聲,分明在提醒,這一戰還沒結束。
郭待封精神一振。
“偵騎何在?”
“將軍!”
“速去偵察敵情,看看究竟是什麼狀況。”
“喏!”
輜重隊中,仍留有偵察的斥候。
得到郭待封的命令,偵騎四出。
片刻之後,斥候瘋狂打馬奔回。
在斥候身後,還跟着數隊吐蕃人的騎兵。
那些吐蕃斥騎不斷投擲着飛石與投槍,想要將唐軍斥候擊落。
郭待封眼見這一幕,頓時一個激靈。
因爲緊張,他連聲音都有些變形,變得比平時高亢數分。
“整隊!着甲!親兵出列,援救斥候!”
咚咚咚!
輜重隊裏響起傳令鼓聲。
一片手忙腳亂,人仰馬翻。
比起一線精銳,這些輜重兵的反應確實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