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九十六章 翻覆
    “你說什麼?”

    帳內數人,包括蘇大爲在內,同時一驚。

    第一反應是震驚、愕然,不敢相信。

    第二反應是這太荒謬了,這不可能是真的。

    直到最後,蘇大爲幾乎是一閃身,出現在南九郎面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抓起來。

    他的動作甚至透着粗暴。

    那是李博和安文生從未在蘇大爲身上看到過的情緒。

    一直以來,蘇大爲在軍中指揮若定,運籌幃幄,廟算之精,將一個個敵人玩弄於股掌之內。

    哪怕再危險的局面,也從未見他失態過。

    但是南九郎的消息,將這一切打破了。

    “九郎你說清楚,爲何要做這等事情?”

    這種事落到有心人的眼裏,便是罪證。

    若非有反意,爲何要將自己的家人偷送出去?

    真要論起來,是解釋不清的,黃泥落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總管,不是我……是聶蘇小娘子請我們幫忙,她說,想出來找你,但是,宮中的人盯着她甚緊。我當時一時沒想那麼多,便將事情和長安一幫兄弟說了。”

    他說的兄弟,自然是蘇大爲在都察寺之外,另設的情報系統。

    比起都察寺自然是遠遠不如,但它勝在隱蔽,而且吸納了許多不良人,和被清出都察寺情報網的異人。

    對蘇大爲來說,這便是他的眼睛,他的耳目,他的暗樁。

    所以他在方纔,一直很有底氣。

    就是因爲,至今爲止,並沒有收到關於長安方向的示警。

    任何事情,都會落下痕跡。

    哪怕長安哪位皇子,甚至是李治哪天突然抽瘋,想要做卸磨殺驢之事,也不可能不落下痕跡。

    但現在,南九郎的話,無疑道出另一個可能。

    “後來呢?後來你們怎麼失敗了?這麼大的事,爲何不早點說!”

    從南九郎到邏些,一直到現在,快半年時間過去,也不曾聽南九郎提及此事,這是重大的失誤。

    若是早點知道,蘇大爲不會這樣猝不及防。

    “是祕閣的人,本來我們要將聶蘇小娘子送出長安了,最後是祕閣的李淳風帶人將小娘子攔下。”

    “李淳風怎麼會知道?”

    “這……屬下不知。”

    “爲何不早點告訴我?”

    “因爲當時李淳風說,聶蘇小娘子絕不可以離長安,若離了長安,便是陷總管你於不義,會有殺身之禍,他說這事他管了,要我們毋須聲張。”

    南九郎用衣袖擦拭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此事我不一直不敢告訴總管,心裏總存着幾分僥倖,覺得李淳風與總管交情深厚,應該不會對總管不利。”

    “荒唐!”

    在一旁早就忍不住的李博失聲痛罵出來:“這麼大的事情,豈能寄望在一個人身上。”

    安文生在一旁捏着下巴,面色凝重,插話道:“爲何這個時候肯說了?”

    “我……我聽到之前聖旨的事,左思右想,我也怕是之前暗助聶蘇小娘子出長安的事,泄露出去,會不會朝廷因此生疑,所以想要奪總管軍權。”

    李博再也忍耐不住,衝上來雙手揪起南九郎的衣領,幾乎將他雙腳提得離地懸空。

    咬牙切齒道:“你……你誤了總管的大事!”

    “夠了!”

    蘇大爲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放開九郎吧,這事,歸到底,也是聶蘇開了口,不能怪九郎他們。”

    蘇大爲苦笑一聲。

    自己老婆捅出的簍子,怎麼能把鍋扣在南九郎他們身上。

    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按聶蘇的意思辦。

    這事到底如何,有沒有被李治和武媚娘他們知道,尚不清楚,還在迷霧之中。

    但若此事真的捅到上面,先不說私自想將家屬運出長安,違了唐律。

    就說南九郎他們暴露出來的組織度,以及自己在長安設下的那些暗樁,這也是犯忌諱的。

    若是被人知道,順着這個點去挖掘,說不好真的會有極大風險。

    李博恨恨的鬆開南九郎,向蘇大爲請示道:“總管,如果真是因爲這件事,那麼陛下降旨奪你兵權便說的通了,現如今如何是好?”

    “我……”

    蘇大爲纔開口一個字,只聽帳外突然傳來先前傳旨太監的吆喝聲:“蘇總管可收拾好了嗎?時辰不早啦,大軍該起行啦。”

    安文生和李博臉色微變,同時看向帳角的香爐。

    只見第二支香已經燒過一半。

    “催得這麼急!”李博咬牙向蘇大爲叉手道:“總管,請速做決斷。”

    “決斷,如何決斷?”

    蘇大爲雙目盯向他,眼中透出寒意:“我帶的兵,是大唐的兵,難道真以爲憑着我一句話,那些府兵能護着我抗旨嗎?”

    “總管,憑您在軍中威望……”

    “什麼樣的威望,能抵得過親人的安危?他們都是大唐的健兒,家中親人皆在關中,你我也一樣。”

    蘇大爲搖頭拒絕:“我本來就問心無愧,私設暗樁,而且還做出昏招,想將聶蘇偷帶出長安,此事固然有違律法,但陛下和武后就算知道此事,最多不過是責罰,罪不致死。

    可我一但有逾矩之舉,那便不是責罰了,是要掉腦袋,還有千千萬萬人,要陪着我們掉腦袋。

    到時,你我如何面對他們?”

    蘇大爲的聲音透着異常的清醒。

    安文生在一旁微微點頭。

    蘇大爲的思路和清晰,到這個時候,他也依然沒被這些事情給擾亂。

    或許正因爲有這樣一顆清醒的心,他才能屢次在軍中立下戰功。

    李博被蘇大爲的話,弄得一愣。

    他看看安文生,看看南九郎,顯然,大家都覺得蘇大爲說得有道理。

    可是自己爲什麼,剛纔會那樣緊張焦慮,感覺如天塌一般。

    蘇大爲彷彿看透他的內心:“人的位置不同,看到的東西角度便不一樣,做爲我身邊的人,若我失去權力,或者受朝廷貶謫,你們自然會跟着受損,可若我劃地爲王……嘿嘿,當年若是佔着倭國不回大唐,你們至少也能做個‘一方諸侯’。”

    “在下不敢!”

    李博一個激靈,向着蘇大爲跪下去。

    低頭的時候,他感覺從自己的額頭,臉頰,大滴的汗珠滾落下來。

    他駭然發現,蘇大爲說的是對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跟着蘇大爲,隨着身份地位水漲船高,從都察寺的主薄,做到徵西大軍的主薄,手下有那麼多大唐將領都要看自己的臉色,可以掌握那麼多的人和資源。

    心態,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

    比起蘇大爲,做爲他身邊心腹,更不能容忍失去權力那種滋味。

    這纔是他如此緊張的原因。

    蘇大爲一句話,便將這一切點出來了。

    “總管,我……”

    “起來吧。”

    蘇大爲伸出手,托住李博的胳膊,將他託了起來。

    “人誰沒有私心?就算我,不也有私心嗎,不然爲何要在長安留下暗樁,爲何要吸納那些異人和祕探,另組自己的情報網。”

    蘇大爲拉起李博,在他肩膀上又輕拍了兩下:“但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們總要權衡利弊吧,若真是陛下對我不滿,要罰我,那也不見得是壞事,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嘛。”

    蘇大爲笑了笑。

    李博和南九郎的臉色,真是比哭還難看。

    “總管,我們沒你這般豁達。”

    蘇大爲臉上在笑,心裏的滋味卻只有自己知道。

    在李治這一朝裏,哪怕在武周朝,大唐依舊是當世最耀眼的太陽。

    若有一天,自己真的與大唐的利益相違背,最多也是帶着聶蘇找個地方隱居吧。

    振兵一呼帶着府兵作亂?

    那意義完全不一樣了,是十惡不赦之謀逆重罪。

    除非腦子進水了,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再說真要這麼搞,自己成什麼了?豈不成安祿山了。

    賊你媽。

    老子有武媚孃的關係,在大唐絕不可能混不下去。

    蘇大爲安慰了李博,正想出帳去回一下外面的情況。

    陡然聽到外面一片喧鬧,緊接着,聽到那太監氣急敗壞,猶如公雞般的嗓音厲聲道:“你們做什麼?反了你們!”

    不好!

    蘇大爲和安文生同時臉色微變。

    他們是異人,聽到外面腳步聲有異。

    幾乎是一前一後,衝出大帳。

    一眼便看到,外面的混亂。

    只見外面的諸軍大部已經按着定規,拔起營帳,輜重隊正在用馱馬搬運這些後勤物資,大部份兵卒也在將領的指揮下,在空曠地結成隊型,準備開拔。

    但卻有兩個折衝府的都尉,在高大龍和高大虎的帶領下,將之前傳令的信使和太監給圍了。

    高大龍站在隊伍前列,正一步步向着方纔傳旨的太監走去。

    那太監顯然已經嚇住了,一張肥胖的臉上,嚇向面無人色,色成內茬的尖叫:“你們想做甚?蘇總管!蘇大爲,你莫非想……”

    謀反那兩個字,他實在不敢說出口。

    這太監久在宮廷,此次還是第一次被外派出宮,原本以爲是個肥差,哪想到會遇上這種事。

    但他也不是傻子,心知有些話不說可活,要說了,蘇大爲反不反不知道,他自己這顆腦袋肯定會第一個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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