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二章 疫情
    該幹什麼?

    蘇大爲竟有一瞬間懵逼。

    他做過將軍,做過都督,做過行軍總管,總過都察寺卿,做過不良帥,可唯獨沒有管過民生,沒有在一地理政安民的經驗。

    明崇儼這一句,倒是令他愣了片刻。

    不過,稍一思索後,他心中有了主意。

    “如今一是疫情,二是要控制流民,不使疫情擴散,那麼首先我得知道本地的情況。”

    “方纔我已經帶縣令巡視過了,黃安縣方圓五十餘里,人羣聚集的就是這片山窪,現存人只有數百,而且過半染疫,這疫情來得蹊蹺,至今不知是如何傳播開的。

    本縣也不知有多少人爲了活命,逃躥入山林,有的去了附近州縣逃難,有的遁入山林,或許餓死在山中,或許爲野獸所食,又或者是跟深山中一些土人在一起。”

    明崇儼丰神俊朗的臉龐上,第一次露出苦澀之意,他叉手道:“這種情況,我雖自詡多智,也不知該怎麼辦好。”

    “現在縣裏還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如你所見,就剩那三名衙役。”

    唐朝制度,上縣,縣令一人,從六品上;丞一人,從八品下;主簿一人,正九品下;尉二人,從九品上。

    中縣,縣令一人,正七品上;丞一人,從八品下;主簿一人,從九品上;尉一人,從九品下。

    中下縣,縣令一人,從七品上;丞一人,正九品上;主簿一人,從九品上;尉一人,從九品下。

    下縣,縣令一人,從七品下;丞一人,正九品下;主簿一人,從九品上;尉一人,從九品下。

    這些縣的區別,只在於人口規模和官員品級。

    黃安縣屬於中下縣,應有縣丞一人,主薄一人,縣尉一人。

    “沒有了,除了我與那三名差役,已經找不到別人。”

    “主薄?”

    “數日前染疫死了。”

    “縣尉?”

    “一夜之間,全家不見蹤跡,大概是全家逃了。”

    “這……”

    這特麼還能不能行了。

    “原來的縣令是致仕還是逃了?”

    “我來了後聽說,黃安縣原來的縣令,去歲被山中土人埋伏,被人用大棒敲碎了腦袋,那之後一直到現在,一直沒有人補缺。”

    蘇大爲:“……”

    窮山惡水出刁民,連繼任的官員都不敢來。

    這裏不光有旱澇蝗災,有疫情,還有愛敲人腦袋的土人。

    這是什麼樣的神展開。

    自己手下,連條破槍,不,連只狗都沒有。

    就那麼三個面黃肌瘦,看着也只剩一口氣的差役。

    見蘇大爲臉色難看,明崇儼擡頭看了看他:“若縣令一時難以決定,在下倒是有個提議。”

    “你說。”

    “先喫飯吧。”

    明崇儼說得正氣凜然,但是他的肚子,卻發出不爭氣的飢鳴聲。

    蘇大爲一臉詫異的看向他。

    卻見他臉不紅心不跳的道:“本地官倉早已經空了,窮得只剩下老鼠,我與那幾個差役,已經斷糧數日。”

    說着,他輕輕咳嗽一聲,白皙的臉上,終於涌起一點暈紅:“縣令既然來了,想必是帶了乾糧,不如湊合着大家一起喫一頓,喫飽了纔有力氣幹活。”

    “你們……你們斷糧數日?”

    “去歲旱,今歲澇,又逢蝗災,又遇疫情,哪有喫的。”

    明崇儼兩手一攤:“這幾日我都是跟着這幾名差役,滿山挖野菜,折樹根,好不容易打到條瘦得只剩皮的土狼,才勉強撐到今日。”

    蘇大爲聽到這些,幾乎驚呆了。

    這尼瑪,大唐境內,還有這樣的存在?

    這簡直不是神展開,而是一個天坑。

    明崇儼見蘇大爲咬牙不語,試探着問:“縣令,可否……帶了乾糧?”

    咕嚕~

    他的肚子又發出叫聲。

    遠處的三名差役,也望向這邊,一個勁的嚥着唾沫。

    若非他們身上還穿着皺皺巴巴的官服,幾乎就和難民沒什麼區別。

    蘇大爲臉頰抽動了一下,從齒縫裏蹦出兩個字:“喫飯。”

    見明崇儼臉上露出喜色,蘇大爲嘆了口氣:“在長安也沒想過會有今日,先喫,喫飽了纔有力氣減肥。”

    明崇儼看看自己身上……

    我這瘦得只剩骨頭了,好像也沒什麼減肥的餘量了。

    ……

    篝火在燃燒,濃煙伴隨着火光升起。

    一個破舊的鐵鍋子,被架在火上燒着,裏面盛了半鍋水,漸漸沸騰。

    李博坐在火邊,看着火頭,將手裏梆硬的麪餅掰碎了,一片片的丟下去。

    他丟的很仔細,但實則兩耳豎起,在聽着明崇儼與蘇大爲的談話。

    “你們餓了許久,喫不得乾的,一會待湯餅好了,湊合着喝兩碗,不能多了,萬一撐壞就不好了,喫的時候儘量慢些。”

    幾名衙役一個勁的點頭,兩眼直勾勾的盯着鐵鍋,不住吞嚥口水。

    他們的眼睛裏閃着光。

    那是希望的光。

    這麼久了,總算又來了位縣令,聽說是什麼大人物,那些咱先不管,先把這頓飯給喫飽。

    喫飽了才能活下去,活着,纔有希望。

    明崇儼雙手攏在袖中,看了看傍晚的天色:“估計喫完,天就黑了,我帶你到縣裏,就縣衙裏湊合着搭個鋪頭,雖然殘破了點,但比在外面露宿要好。”

    正在負責今晚喫食的李博,聽了一呆。

    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這邊,兩名蘇大爲的親衛兵卒,所有人臉上都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就算在徵吐蕃,直上數千米海拔的高原,以蘇大爲的身份,也沒有在野外搭地鋪的,都是營帳鋪蓋獸皮安排好,喫的雖不如長安精細,那也是有肉有餅有茶,量大管飽。

    但是來到這黃安縣,這裏人不但一個個跟餓鬼一樣,還要反薅蘇大爲的羊毛,打上縣令自帶乾糧的主意。

    而且連住的地方,都沒着落。

    李博忍不住皺眉,手下動作慢了一點,被那沸騰的熱氣,燙得手指一縮。

    就在這時,他聽到蘇大爲說:“這般情況,還睡什麼,先辦事吧。”

    “辦事,辦什麼事?”明崇儼詫異道。

    “我方纔想過,此地殘破,要想收拾下來,首先得恢復衙門,有了組織秩序,才能做事。所以待會喫完,你與我拜訪一下本地民戶,看看這裏的人,還有誰願意出來做事的。願意的,不敢說別的,飯我管飽。”

    “縣令高義。”

    明崇儼衝他抱拳,頗有些佩服。

    官府的糧倉都只剩下老鼠了,這個時候,誰有糧,誰就能活命。

    有糧的,在這看不到頭的災年,誰不是捂緊自己的糧袋子。

    只有蘇大爲,反其道而行之。

    居然敢說招人,說管他們喫飽。

    這是要自掏腰包要養活人命啊。

    “但是蘇縣令……”

    明崇儼低聲道:“本縣疫情頗重,現在那些人裏,不知誰染疫,也不知這疫癘是如何擴散,我來這許久了,也不敢逐門去拜訪,萬一……萬一我們也病倒了,那……”

    “明縣丞,你也是知醫的人,而且還有異人之能,這種時候,你我不上,還能指望誰?”

    蘇大爲手裏拿着一根燒掉半截的木枝,在地上似無意的划動着。

    “此事只能你我來頂上,朝廷,陛下與武后,既然派我們來,那就是讓我們做事,成了,你我都能回長安,得享富貴,若不成……”

    蘇大爲擡頭看向他,眼神裏透着冷意:“只怕你我真要在此終老了。”

    明崇儼心中一震,不再多言。

    然而隨着他一低頭,臉上竟露出驚愕之色。

    原來,他低頭一眼看到蘇大爲似無意在地上畫出的線條,那些線條,隱隱便是黃安縣的地形圖。

    哪裏有住戶,哪裏有水源,這些都在蘇大爲的木枝下,在地上被勾勒出來。

    “蘇縣令,只看過一遍,居然就能記得如此清楚。”

    “你說這個?”

    蘇大爲隨手揮枝,將地圖抹去:“行軍作戰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地,必先摸清地形,弄清形勢,收集情報,再做廟算。”

    在明崇儼盯着被劃亂的地圖,頗有些惋惜的神色中,蘇大爲站起身,左右看了看:“這裏大致的地圖已經記在我的腦子裏了,今夜,咱們先訪民,摸清現在的情況,知道我們還能調動多少人,再做下一步規劃。”

    下一步規劃,當然就是摸清災情,弄清楚這裏哪裏可以種糧食。

    或者說,哪裏還有能養活人的糧食。

    這一點不解決,後續許多工作就無法展開。

    手裏有糧,心中不慌。

    手裏有人,才能做事。

    有了人與糧,才能談控制疫情,以及追查疫情源頭。

    “明縣丞,我有一事不明。”

    蘇大爲環顧遠處山巒,目光重新拉回到近前,向着正盯着鐵鍋暗咽口水的明崇儼道:“大旱之後,常有大疫,但聽你說,此次朝廷的意思,是讓我們找出疫情源頭,這疫情,難道不是災情後自然發生的嗎?這其中是否有別的緣故?”

    回他的,是明崇儼呆怔的眼神,以及一聲響亮的聲音。

    咕嘟~~

    吞口水聲。

    “我……餓。”

    明崇儼紅臉,聲音弱弱道:“請容我先喝口熱湯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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