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建超向蘇大爲深深看了一眼,轉身向詭異族羣走去。
他話裏的意思,從今以後,再無長安刑名第一的老鬼。
只有熒惑星君,與他手下的詭異。
有些事,並非三言兩語,就能改變成見。
“鬼叔,保重。”
蘇大爲向着他的背影,叉手爲禮。
這些年相識的一幕幕,當年在不良人中他對自己的庇護,指點,照顧,點滴涌上心頭。
“差點忘了。”
桂建超回頭看過來:“你這麼多年領兵在外,究竟有沒有想過?”
蘇大爲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只是微笑不語。
“這事我卻是非常好奇,你若告訴我,我告訴你一個祕密。”
“不說,打死也不說。”蘇大爲哈哈一笑,感覺能讓老鬼喫鱉,也是極有趣的事。
“事關聶蘇。”
“呃……咳咳。”
蘇大爲笑容一僵,無奈的撓頭:“我曾在征服倭島時想過,但後來終究放棄了。”
“爲何?”
“我知道自己的邊界在哪裏,若讓我獨領一軍,或者鎮守一方,尚可勉強應付,再大了,我就不行了,這麼大的帝國,不是誰都能做好的,它必須是像天皇、天后那樣的人傑纔可以。
我不可以,鬼叔,你也不可以。”
“有你說的那麼玄乎?”
“這不是玄乎,而是……這麼大的國家機器運轉,三省六部,千頭萬緒,民生軍事,紛沓而來,陛下在那個位置上,都熬成什麼樣了,自古坐上那個位置的,有幾個人能得快樂?
我覺得陛下他們做得很好,換我,一定做不到。
若在我手裏把這麼偉大的帝國搞砸了,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蘇大爲向着桂建超微笑道:“我知道自己的斤兩,就做好自己的本份,爲這個帝國,添磚加瓦即可,我相信,大唐的偉業,一定會彪柄千古,光照萬年。”
當年在徵倭時,李治對他的猜忌達到巔峯。
他不是沒想過留後路,甚至想過,要不要佔住倭島,把日後的本子取而代之。
但終究是舍不下大唐的一切。
國力蒸蒸日上的大唐,如此永載史冊留名汗青的偉業上,豈可沒有他蘇大爲的名字?
我來過,我留下名字。
這就足夠了。
至於“彼可取而代之”,不說大唐這麼成熟的帝國機器,他有沒有機會。
真的掀起戰亂,他成什麼了?
豈非高宗版安祿山?
有意思嗎?
沒意思透了。
桂建超深深的看着蘇大爲,良久長嘆一聲:“阿彌,我不如你看得透。”
說完轉身就走。
蘇大爲一怔,急道:“鬼叔,你方纔說什麼祕密要告訴我,事關小蘇?”
“哈哈。”
桂建超頭也不回的道:“你想過嗎,騰根之瞳與騰迅相爭,最後騰根之瞳遁入你的身體寄居,而騰迅則留下一個孩子,那便是……聶蘇。”
臥槽!
蘇大爲頭腦裏彷彿有一道驚雷劈過。
許多事,他不是沒有察覺,只是潛意識裏,有意去迴避。
聶蘇,她是詭異,她是騰迅,她真的是……
等等!
她媽是騰迅,那她阿爺,究竟是不是騰根之瞳,若是,騰根之瞳在我身體裏,那我跟聶蘇……
細思極恐。
……
大唐嗣聖元年。
自當年黃安縣疫亂,已過去十七載時光。
去年十二月,也就是弘道元年將,李治在東都貞觀殿去世,終年五十六歲。宣佈遺詔:“七天裝在靈柩內,皇太子在靈柩前即皇帝位。園陵制度,務以節儉。軍國大事有不能決斷者,請天后處理決斷。”
羣臣上諡號曰天皇大帝,廟號高宗。
先帝去後,太子李弘登基爲新皇。
大赦天下,改元嗣聖。
但新皇登基不過一個月,便因一句戲言遭到太后武曌訓斥。
武曌,即是先皇李治之皇后,武媚娘。
此時改名武曌,並以先皇遺詔,臨朝稱制。
朝中內外大小事宜,悉決於武太后。
李弘雖登基,實際上只是提線木偶。
而近來隨着太后對李弘的不斷打壓,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種異樣的味道。
一種風雨飄搖之感,籠罩了整個大唐。
這一切的高峯,在昨日大朝會上,達到了頂點。
當時,武后在朝會歷數新皇十大“罪狀”,當朝宰相狄仁傑與當朝兵部尚書,輔國大將軍,黃安郡公蘇大爲,皆出列替太子申辯,結果武后大怒,掀翻了桌案。
朝會不歡而散。
而朝會後,各方暗流涌動。
所有人都知道,要變天了。
……
“你說你,何苦來哉?在這種事上頂撞天后,有何好處?”
寬敞明亮的大宅中,傳出明崇儼的聲音。
透過半開的木窗,看到屋內坐着明崇儼與蘇大爲、狄仁傑三人。
這十七年來,因李治身體日漸病重,朝中權柄,終究還是落在武后手中。
先是英國公李勣病逝,後又是兵部尚書蕭嗣業病逝。
大唐老將凋零,蘇大爲終於積功被封國公,並執掌兵部。
此後蘇大爲管軍,狄仁傑也因閻立本的推薦,和個人優異表現,直入中樞,執掌刑名,直至入閣爲宰相。
明崇儼管監察,風聞奏事。
這三人,被天下稱爲武后座下同,三架馬車。
共同承托起,後李治時代,大唐的國運。
在三人與武后的共同努力下,這十幾年來,大唐經歷天災人禍,外敵內寇,但都一一走過來了。
東邊的新羅和倭國,終於被平了。
南邊新倔起的一個大理,作亂的安南,也被唐兵悉數掃平。
吐蕃歷次掃蕩後,分崩離析成無數小邦部落,再也沒有重聚爲國的可能。
唯一有些跳反的就是西南面的天竺。
那些黑麪三哥,也不知是被詭異蠱惑,還是天生就是喜歡在作死的邊緣瘋狂摩擦。
一次又一次爬上高原,悄悄向吐蕃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