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只聽得屋外傳來高舍雞略帶喘息的聲音“阿郎,來了!”
“誰來了?”
“是……是都察寺的人,還有持右相令的武候。”
聞言,蘇大爲與安文生都還鎮定。
李博則是身子一震,心中暗驚莫非,真像阿郎說的,那些人,乖乖將客兒送回來了?
他再看蘇大爲,與平日又不相同。
平日只覺得蘇大爲處變之驚,謀定而後動。
但此時突然覺得,蘇大爲在雲淡風輕之下,只怕早已運籌幃幄,算好了一切。
如此強大的預見能力,只怕蜀之諸葛亦不及!
李博心中激動,不待蘇大爲交代,便跟着高舍雞一起,匆匆迎往府外。
他要親眼看一看李客才能放心。
最好是親手接客兒回來。
行至大門,早見蘇府下人立在大門兩側,有的執杖,有的執棍,一副忠心護院的架勢。
李博看了只在心中感概。
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
如今開國縣伯府上也差不多。
這些奴僕連日被長安的世家高門舔着臉拜訪,居然都不把都察寺和右相派來的人放在眼裏了。
當真是心高氣傲。
而且還有一些表演給開國縣伯看看,表示自己忠心護主的心思在裏面。
李博也懶得去管這些。
三步並做兩步,喝開這些護院的僕役,抖了抖衣袖,昂首走出宅門。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亮堂堂的。
想想客兒昨夜失陷於敵,不知吃了怎樣的苦頭。
如今終於能夠回來。
他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劫後慶幸,還有重見兒子的歡愉。
“客……”
下一秒,笑容僵在臉上。
李博的目光掃過全場,只看到執着橫刀等武器的都察寺明部的差役。
還有手執角弩、橫刀、盾牌的武候。
在遠處的巷口,早有都察寺的人搬來拒馬和柵欄,封住路口。
房頂上,還隱約見到都察寺的異人身影掠過。
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凍結。
李博張了張嘴,怒道“你們這是做甚?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一名灰衣大漢從人羣走出,向着大明宮的方向叉手道“我等自然知道這是開國縣伯的府上,但上峯有令,不得不遵。”
“上峯?誰下的命令?就算是聖人也不可能……”
“下令者,是都察寺卿,寺卿有令,封鎖蘇府,不得走脫一人。”
大漢皮笑肉不笑的說着。
眼神瞥向一旁“潘將軍,您怎麼說?”
那位被他稱做潘將軍者,身長七尺餘。
肩寬腰圓。
身披魚鱗鐵甲,胸前一塊明晃晃的護心鏡。
頭戴金盔,兩膀上,各有一個造型猙獰的獸吞。
他腰釦犀牛皮帶,上掛橫刀與短刀。
戴着金屬腕的右手有意無意間,摸在橫刀一側。
那是一個隨時可以拔刀的姿勢。
這是一個軍中老行伍。
楊博看向他,心中又驚又怒,又是寒意大盛。
客兒呢?
這些人怎麼敢圍蘇大爲的府邸?
都察寺卿下的令?
他有這麼大的膽子?
都察寺不過是聖人的爪牙,如何敢這麼做?!
這位潘將軍,看身上衣甲飾物,應該是左右領左右府的人。
只是不知隸屬哪一衛。
職權究竟如何?
這些念頭自李博心中閃過。
就見那位潘將軍輕拍腰釦,挺胸沉聲道“本將奉右相之令,率軍護着開國縣伯府,不可放任何人進出。”
“你……”
名爲護着,實際上不就是變相軟禁?
李博指着這二人厲聲道“開國縣伯深受聖人和武后器重,待結束休息,便是新晉兵部尚書,你們怎敢……”
“對不住!”
潘將軍圓眼一翻,手按橫刀一臉不耐道“上有令,不敢違。”
左邊的灰衣大漢皮笑肉不笑的叉手向大明宮“待寺卿請旨下來,自有交代。”
請旨?
李博臉色劇變。
這意思是,現任都察寺卿去朝會上向聖人請旨去了。
請的什麼旨,不用猜都知道,必定是彈劾蘇大爲,請聖人授都察寺緝拿問罪的旨意。
而這右相,必與都察寺寺卿沆瀣一氣,聯手彈劾,一起向聖人施壓。
糟了!
李博臉色劇變。
這一瞬間,他將對李客的擔憂強壓下去。
勉強恢復幾分冷靜道“我府中須有僕役出去採買,否則今日菜食……”
“對不住。”
那位潘將軍鼻孔向天,依舊是一張撲克臉狀。
“右相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你!”
李博氣得頭髮倒豎。
自從蘇大爲回長安以來,何曾有人敢這麼對蘇府的人說話?
哪怕是蘇府的下人,出門也都是被人哄着擡着。
長安上下不知多少高門大刻,想要巴蘇蘇府的人,想要與蘇大爲搭上關係。
眼前這軍漢,居然如此倨傲。
絲毫不給蘇大爲面子。
都察寺那位灰衣大漢,也同樣陰笑道“不是咱們不想給府上通融,兄弟們都是大早上趕過來,大家都是水米未進,還不是爲了上面的一句話?互相包涵些個。”
包涵?
我包涵你大爺!
李博險些把牙咬碎。
他不是不知變通的人,衣袖中已經暗自摸到了些金銀。
原本想嘗試一下,但看這二人態度,還有周圍那些人的目光,心中知道這條路不可行。
只有含恨退回門內,厲聲道“關門!”
“我提醒各位,只要不出來,一切好說,若是有人想偷奸耍猾,休怪兄弟們刀箭無眼吶~~”
厚重的宅門外,傳來那灰衣大漢,帶着嘲弄的聲音。
“賊你媽!”
李博狠狠一跺腳。
回頭看到高舍雞一臉無辜的看着自己。
“守好大門,沒有阿郎允許,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喏!”
高舍雞忙叉手應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