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與大食的碰撞,那要到唐玄宗時期。
怛羅斯在蔥嶺以北,即後世帕米爾高原。
大致在後世的哈薩克斯坦一帶。
唐玄宗時期,安西大都護高仙芝爲追擊逃脫的石國王子。
在怛羅斯與黑衣大食軍遭遇。
雙方激戰五日夜,不分勝負。
最後因唐軍僕從葛邏祿部叛亂,以致唐軍失敗。
高仙芝率殘部退回四鎮。
怛羅斯之戰後,大唐並未丟失西域。
而是在短短兩年後,就又恢復了元氣。
兩年後,升任安西節度使的封常清於天寶十二年,進攻吐蕃控制的大勃律,大破敵軍。
封常清率領唐軍繼續擴張,直到安史之亂才停止。
若不是安史之亂爆發。
安西都護當有能力再次和大食人一較長短。
在眼下這個魔幻大唐的時代。
不知爲何,怛羅斯之戰竟比蘇大爲熟知的那個歷史,提前了八十餘年。
而且統兵的人,是蘇大爲的兄弟薛仁貴。
歷史在這裏開了個玩笑。
薛仁貴與郭待封沒有了大非川之敗。
但卻遭遇了怛羅斯大敗。
彷彿歷史有一種韌性。
雖經蘇大爲努力去改變,仍頑固的朝着某種方向前行。
收回心中各種念頭。
蘇大爲長嘆了口氣。
向着李弘與武媚娘叉手行禮,用堅定的聲音道:“天后、陛下,此次大食入寇西域,非是一時興起,而是有着清晰向東擴張的戰略。
動用兵力十五萬,則軍民共計百萬以上。
如此規模。
誠爲我大唐心腹大患!”
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方迴盪。
香氣氳氤中,殿上盤繞的那些浮雕巨龍,向下俯視着,面露威嚴。
似乎從這些泥塑木雕的巨龍身上,透着肅殺之氣。
大殿上,天后武媚娘、皇帝李弘,還有閻立本,李玄信,十二衛大將軍,各軍將和六部主官,全都摒息靜氣,聽着蘇大爲的話。
事情到了這一步,所有人都意識到。
這是一場滅國級別的大戰。
而且這一次,竟是別人想要滅大唐的根。
衝着大唐而來。
生死威脅下。
所有的個人榮辱、利益得失,在這一刻,都顯得微不足道。
“大食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們與波斯人有何區別?”
李弘忍不住訥訥問道。
波斯人他是知道的。
小時候在長安也曾見過波斯人立的景教,還有拜火教。
裏面的法師,雖然長得高鼻深目,但看起來也算面目和藹。
“那自然是大大不同。”
蘇大爲沉吟道:“大食人信奉一神,比之波斯人更具擴張性和排它性。若大食勢力真滲透進來,其它信仰都將被視爲外道,被視爲異端消滅。”
李弘聽得不由瞠目結舌。
滿殿的重臣也是一片譁然。
華夏文明講究兼容幷蓄。
大唐更是萬國來朝,天可汗之國。
只要尊重大唐的文化和理念,願意進入大唐的文明圈的,無一不包容。
甚至吐蕃和倭國這種包藏禍心,送遣唐史來長安學習。
大唐也不吝教授其先進的文化、制度。
在唐人,在華夏人的眼裏,信仰中,無論道、釋、儒家,都是開放的,並無一神之說。
人人皆可成聖,人人皆可成佛,人人皆可得道。
遇到天災,大禹振臂一呼,大夥一齊治水,拯救萬民於水火。
責任與道義,融入骨血。
而亞伯拉罕系的信仰……
洪水來了,我弄艘船把我一家老小帶上我走了。
被淹死的都是有罪的。
我把原住民都給滅了,搶了人家的土地。
然後還喫個火雞慶祝一下。
感恩一下我們的神。
送這麼一批人頭給我們。
這是文明源頭的不同。
唐人實在無法理解那種排它的信仰。
也天然反感那種以自己爲正,視其它爲異端的學說。
華夏做爲發展較高級的文明,早已民擺脫了蠻荒。
講的是仁義禮智信。
人與天地萬物共生。
尊重自然規律。
尊重做人的底線和義理。
武媚孃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蘇郡公,按你這麼說,這大食的威脅非同小可。若任由他們攻下天竺,或者攻佔了碎葉水附近,是否會對我大唐產生威脅?”
隨着武媚孃的話,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盯在沙盤上。
天竺,在吐蕃雪山之下。
看上去,大唐如今還佔着天竺三分之二的土地。
還有吐蕃高原的地利。
似乎不會有太大威脅。
但是蘇大爲不這麼看。
他上前,重拾起竹枝,想了想,遞到蘇慶節手裏:“蘇子,你來說。”
蘇慶節向他點點頭。
心知是蘇大爲有意讓自己表現。
蘇大爲也在一旁道:“邢國公昔年曾隨王玄策攻下天竺,做爲徵天竺軍的副總管,天竺之事,他比我更清楚。”
武媚娘微微點頭:“那就請邢國公說一下天竺局勢。”
蘇慶節手握竹枝,微一沉吟,竹枝在天竺中部一點:“天竺其實是一個大平谷,有些是蜀地,中間低,東西北三面被高山環繞,南面臨海。
但是他們這山,並不完整,在西面有缺口,歷來大月氏和波斯人入侵天竺,便是從這缺口進入。
以天竺人的能力,完全無法對抗異族入侵。
好在他們也習慣了,一但有異族拿着屠刀衝殺,打不過便跪地求饒。
而且還發展一套學說,可以說服自己,安然向異族征服者乞活。”
一旁的程處嗣嘿地冷笑一聲:“這豈非就是三姓家奴?”
蘇慶節擡頭看了他一眼:“錯了,天竺早不止三姓,千百年來一直被異族入侵,一次次跪下乞活。”
“呃……”
程處嗣一時無語。
這種種族,他還是第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