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
長安街頭,多了幾分喜慶,把自從詭異暴動以來,瀰漫在長安上空的凝肅驅散了幾分。
漢苑,感業寺。
明空一如平常,一大早起牀後,先是洗漱打掃,然後在佛堂誦經。
一整套忙碌下來,已是晌午。
和煦的陽光照進了感業寺的庭院,她沐浴在陽光中,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擦去額頭的汗水,她招呼正在打掃庭院的內侍道:“王福來,過來一下。”
“來啦”
內侍連忙把手裏的掃帚放下,一路小跑過來。
王福來,沒錯,就是那個王福來,那個糊里糊塗把蘇大爲當成小太監的黑衣內侍。
崇聖寺的刺殺,已經成了往事。
但該追究的人,卻一個都不能少。
王福來作爲殿中省少監之一,也算是四品職官。
發生了這種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和他沒有關係,他的責任也推脫不掉。特別是他的對頭元斌,殿中省另一個少監,自然少不得對他落井下石。加之王福來得罪過頂頭上司元德,而元斌又是元德的義子,於是乎,王福來自然變得悽慘無比。
長孫無忌追查到是王福來安排的蘇大爲,於是對他加以審訊。
可王福來哪知道蘇大爲的身份
一問三不知的結果,自然是少不得皮肉之苦。
從四品的殿中省少監在別人的眼裏,可能是手握大權,無比尊榮。但是在長孫無忌面前,四品少監又算得什麼好在蘇大爲並非壞人,而且對皇帝李治有救命之恩。
在經過一頓審訊後,確定他沒有問題,就把他放了出來。
從掖庭局出來的王福來,自然無法繼續擔任少監。
元斌也趁機落井下石,把王福來從殿中省趕了出去,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內侍。一個落魄的內侍,想要在大內過活自然不容易。好在,王福來能忍,硬是那麼咬牙熬着。
也就是這時候,明空被召入皇宮。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過氣的嬪妃,更何況還是出家人。
王福來就這樣,被安排到了感業寺,負責伺候明空。
一個過氣的才人,一個落魄的內侍,總會容易產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
“佛堂的香燭不多了,去買一些來吧。”
“喏”
本來,這種事情有專門負責採買的人。
但明空進宮後,就把這件事討要了過來。
她對內侍省的人說,香燭自當由佛寺出面購買,免得出了差池,會對佛祖不敬。
內侍省不知是什麼原因,答應了她的要求。
於是,這個差事就落到了王福來的頭上。
“還有一件事,想要辛苦你一趟。”
“請法師吩咐。”
“貧尼想請你順路探望一個人。”
“啊”
明空把手裏的一個小包裹,遞給王福來,道:“這裏面是幾本佛經,請你帶出去,可以嗎”
“佛經”
王福來一怔,接過來在手裏掂量一下。
還真是書籍
“這有甚麻煩,奴婢一定帶到。”
“見到阿彌,記得要恭敬一些。”
“奴婢明白。”
王福來忙答應,拿着包裹走了。
明空則站在佛堂的臺階上,看着王福來的背影,眼中閃過了一抹冷意。
這皇宮之中,雖然生活無憂,卻比在靈寶寺的時候更加孤寂和冷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畢竟,在靈寶寺的時候,還有阿彌和柳娘子,可在這裏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入佛堂。
王福來出去採買香燭了,偌大的感業寺,只剩下明空一人。
佛堂裏,青煙嫋嫋。
她坐在蒲團上,念一段經,敲一下罄。
心裏,突然有一種莫名的煩躁感。
她合上經書,起身正準備出去,忽聽得寺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感業寺所在的位置,是曾經的漢魏禁苑。不過到如今,昔日的皇家禁苑早已荒廢,變得格外冷清,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明空心裏有些奇怪,難道是王福來回來了
不應該啊
就算他手腳麻利,也得午後才能回來。
這個時候,又會是誰呢
明空走出佛殿,站在臺階上往外看。
就見一個身着明黃色衣袍的男子,邁步走進了感業寺的山門。
看到那男子,明空的身子,頓時一顫。
她下意識想要逃走,但內心的不甘和委屈,卻使得她沒有挪動腳步,而是倔強的站在原處。
“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皇家寺院”
男子,腳步一頓。
他擡頭看着站在佛殿門口的那個比丘尼,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莫名的激動。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她相見時的景象。
那是在含風殿,他拜見了病臥牀塌的先帝之後,進入含風殿中。
不想,一個嬌俏的女子正在裏面批示公文,看到他的時候,厲聲道:“你是什麼人竟敢擅闖含風殿”
幾乎是相同的話語,只不過變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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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心裏的那種感受卻沒有變化,而且還多了幾分暖意。
“你猜”
他脫口而出道。
明空的眼中,有一絲水色閃過。
她說道:“這裏是尼寺,還請施主速速離開。”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男子,正是李治。
見明空要走,他心裏一急,忙緊走兩步,吟道:“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爲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明空心裏一顫,腳下卻未停頓,反而加快了速度。
她沒有回頭,徑自進入了禪房,關上了房門。
李治則緊走兩步,也沒有去追。
那種異樣的情感在心頭縈繞,變得越發強烈。
他閉上眼,半晌後輕輕嘆了口氣,邁步走進了佛殿。
一尊佛像,一張香案。
三支佛香,一副蒲團。
這佛殿裏很簡樸,沒有那種金碧輝煌粉飾出來的莊嚴肅穆。
蒲團前,有一本佛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