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抓我,我與你無冤無仇。”
蘇大爲沒理他,一言不發的抓過牆角一張胡凳,拖到鄧建面前,自己大喇喇的坐下,姿態很隨意。
這是一種心理戰術。
剛纔錢八指說了,這鄧建很聰明,猜到不良人不敢真的害他性命,所以死撐着,半個字也不說。
但是以蘇大爲看來,鄧建不過是困獸猶鬥罷了。
聰明人,必思慮多。
思慮多,則志不堅。
現在不說,不過是有所依仗,又或是有所顧忌罷了。
所以自己要做的,就是打破對方的心防。
蘇大爲一言不發,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鄧建。
呼哧,呼哧~
鄧建的胸膛急劇起伏,發出粗重的喘氣聲。
漸漸的,他的喘息平靜下去,緊繃的身體也軟下去,似乎剛纔片刻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
蘇大爲心裏默數了三十下,正要開口,突然,嘩啦一聲響。
鄧建猛地躥起來,他張開血盆大口,用那帶着血沫的牙,咬向蘇大爲。
那白牙在暗室裏是如此的醒目,刺眼。
可惜,蘇大爲的反應快,稍微一偏,咬了個空。
喀吱
上下牙齒碰撞,發出一聲怪異的響聲。
鄧建身體繃得筆直,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在用力,這讓他手腳上的鐵鏈被拉得筆直。
“爲何抓我爲何抓我”
他厲聲吼道:“我是歸化人,我亦是唐人”
蘇大爲冷冷的盯着他,像是一人和一獸在對峙。
良久,鄧建終於不支,身體頹然的重新跪下去。
“有些事,你不說,不代表我們不知道。”蘇大爲這纔不緊不慢的道。
“你是說和那些婦人的往來”
鄧建的喉結蠕動了下,聲音沙啞道:“那也歸你們不良人管嗎”
“不,我說的不是你的私事,而是你與新羅使團的交易。”
蘇大爲雙眼利如鷹隼,盯着鄧建血絲滿布的雙眼:“你不說,是以爲我們好欺瞞還是覺得我不敢害你性命”
他站了起來,雙眼打量了一下鄧建。
比起白天的時候,那個俊秀的小生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如受傷野獸般的刑囚。
“之前對你用刑不算重,所以你有恃無恐。”
蘇大爲走到桌邊,拿起桌上記錄案情的紙張,嘴裏漫不經心的道:“你歸化大唐十餘年,熟悉唐律,以爲按律法我們拿你沒辦法。”
他轉身向着鄧建微微一笑:“這你就想錯了。我們是不良人,不是白,也不是黑,我們的存在,不是守護秩序,而是懲治罪犯,爲此,可以用許多官面上不好用的手段。”
他向鄧建一步步走去:“我有許多種方法,可以讓人無聲無息的死去,找不到任何傷痕。”
他手裏的一疊薄紙,不知何時,已經在水裏浸溼。
冰冷的水滴落下來,有一滴落在鄧建臉上。
涼,
寒意刺骨。
鄧建身體一縮,下意識擡頭:“你要做什麼”
蘇大爲一腳踢在鄧建的腰上。
這一腳用力十分刁鑽,勁力直接透入肺腑,令鄧建整個人爲之一抽,但更可怕的是這一腳隱含着一股電勁。
瞬間,鄧建感覺自己手腳麻痹,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你......”
除了口舌還能微動,他甚至連控制自己的脖頸都做不到。
然後,他仰起的頭,看到一張溼紙,向着自己面上覆來。
蘇大爲的聲音,從紙後傳出:“知道嗎,當第一張紙落下的時候,你還勉強能吸到些許氣息,但隨着第二張,第三張紙覆在你的臉上,你會體會到死亡是什麼滋味。”
臉上一涼,溼紙蓋住了鄧建的臉。
雙眼只能看到一些微白的光,還有又溼又涼的紙,捂住他的口鼻。
他感到有些不適,下意識想深吸一口,但吸到的除了空氣,還有溼漉漉的水。
“接着是,第二張。”
蘇大爲的聲音傳來。
第二張浸溼的紙,接着蓋上來。
“第三張......”
呼哧~
隨着一張張溼紙疊在臉上,鄧建胸膛劇烈喘息着,他的口鼻已經吸不到任何氣息,只有冰冷的水,順着臉頰流淌下來,流過脖頸,流過胸膛。
呼哧呼哧~
窒息感,令他頭腦發暈。
肺部瘋狂的翕張,卻吸不到一絲空氣。
口鼻裏有一股甜腥味。
好像是鼻子裏的血管破裂了。
這一刻,鄧建心裏突然升起一種恐懼。
對方想殺自己,
他真的想殺自己
鄧建的身體顫抖起來,喉嚨裏發出絕望的,瀕臨死亡的哀鳴聲。
“如果你對我沒用,那死便死了。”
蘇大爲聲音平靜的說着。
鄧建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神志迷亂間,好似看到莫名的高處,有死神在衝自己招手。
劇烈的窒息感,讓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只有恐懼,
本能的恐懼。
臉上忽然一輕,一張張溼紙被從臉上揭下。
這個過程很慢,又或者對鄧建來說很慢,
不知過去了多久,
突然的,一股清新的空氣涌來,
瘋狂翕張的口鼻,肺部,一下子被涌入的空氣填滿,
鄧建鼻涕眼淚一起下來,一個音節都發不出,只剩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氣。
他從沒想過,呼吸對自己如此重要。
還沒等他從劇烈的反應中緩解下來,蘇大爲猛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將他狠狠拉到自己面前,厲聲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還是不說”
不良人裏,柺子爺和錢八指擅長用一些不留明顯傷痕的手段,給犯人制造痛苦。
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狠辣無情。
而“長安縣刑訊第一”的桂建超,則是絕對的冷漠,似完全沒有人類的情感。
在他行刑時,犯人感覺自己面對的就像是一具冰冷機器。
蘇大爲,則像是採二者之長。
刑房的門悄無聲息的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