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生與死
    午後的縣衙,忙忙亂亂。

    殺人者手法之殘忍酷烈,之兇狠,前所未見。

    令整個長安縣衙都受到了巨大的震動。

    外出的縣君裴行儉陰沉着一張臉趕回來。

    一般殺人案件是由縣衙審理,但是這次的兇案性質十分惡劣,而且又是縣衙內發生的,長安縣已經不適合單獨審辦。

    事涉新羅使團的案子,大理寺的李思文接到消息,早早帶着人趕來。

    一會刑部的人也會到。

    “從現場痕跡來看,鄧建先是掙斷了手腳的鎖鏈,然後一腳踹開大門,就這樣走出去。”

    “時間近正午,剛好柺子爺從外面回來,錢八指又不在。”

    “鄧建先是對柺子爺出手,一伸手,就扣住柺子爺的喉嚨,將他喉頭捏碎,又用重手法,將頸骨折斷。”

    “跟在柺子爺後面的南九郎反應過來,拔刀衝上來,被他奪了刀,又一腳將南九郎踢翻,同時順手一刀,將柺子爺的頭顱斬下。”

    “如果不是沈元從外面回來,替南九郎擋了一下,只怕南九郎也活不了。”

    “擊傷沈元后,鄧建並沒有多做停留,而是快速離開,路上又順手斬殺兩名不良人。刀就丟在路邊。”

    整個事情都很清楚了。

    杵作已經對屍身進行勘驗,現場也被積年的老不良,還有大理寺的人看過,確認無誤。

    此時,記錄案情的文書就放在縣君裴行儉的案頭。

    裴行儉雙手揉着太陽穴,感覺自己頭疼得像要裂開。

    他在長安縣,已經待了幾年了。

    原本過了今年,就可以評個上上,然後順利高升。

    但是現在,接連出狀況。

    特別是這次,在縣衙居然有不良人被殺,這個影響太壞了。

    簡直是對大唐司法的公然挑釁。

    換句話說,歹徒如此猖狂,如果當時是縣君裴行儉在此,是否連縣君的腦袋都要摘了去

    “這個鄧建,我不管他是什麼來歷,有什麼本事,查,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到。”裴行儉話裏透出一絲殺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不,要抓活的。”

    一旁的李思文冷冷的說了一句。

    他剛將案件記錄看完,隨手往案頭一壓:“這個鄧建,不是普通人,一個果子鋪的老闆,何以能擊殺積年老不良而且能從公廨中一路殺出去”

    他轉頭看向立在公房裏的幾名不良帥。

    目光從、安文生臉上一晃而過,落在蘇大爲的臉上:“人是你抓的此人什麼來路。”

    “此事和新羅使團那件案子有關。”

    蘇大爲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腦海中,彷彿還能看到柺子爺屍首分開的畫面。

    那一瞬間的憤怒,自責,種種情緒,像是螞蟻一樣啃噬着內心。

    以致於蘇大爲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進縣君的公房。

    直到聽見李思文與自己說話,才勉力集中精神,回答對方。

    李思文看了其他兩名不良帥一眼:“既然是那件案子,那就單獨談吧,這兩位不良帥,先請回避一下。”

    毫不客氣的將一臉鬱悶的,和麪無表情的安文生“請”出去後。

    他重新來到蘇大爲面前:“說吧。”

    “是。”

    蘇大爲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將如何抓到鄧建審訊,並且僞裝成鄧建模樣進入新羅使團,都細細說了一遍。

    公房裏三個人,裴行儉與李思文沉默了片刻,又幾乎同時心有靈犀般看向對方。

    眼神交匯處,似有火花激濺。

    “好一條大魚。”裴行儉兩眼微眯:“如果不是蘇大爲機警,倒真要被這人瞞過了。”

    “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潛伏着敵國祕諜。這是一個大案。”

    李思文眼神冰冷,看向蘇大爲:“如此說來,此次你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不,是我大意了。”

    蘇大爲苦澀的道:“如果我審訊鄧建時再小心一點,又或者早點發現鄧建的真實身份,柺子爺就不用死了。”

    “豈能盡如人意。”

    李思文沉吟着道:“現下最要緊的是繼續追查下去,將這些不法之徒,一一繩之於法,如此,纔是對逝者最大的安慰。”

    “多謝李主薄提點,受教了。”蘇大爲向李思文拱手。

    裴行儉的臉色還是很難看。

    這次的事,受影響最大的就是他,最恨鄧建的也是他。

    如果此案沒有一個漂亮的結果,那麼他做縣君的生涯,將被畫上重重的一筆污漬。

    這對他今後的仕途是極其不利的。

    “已經派人去果子鋪那邊搜捕鄧建,若是......”裴行儉話沒說完,便搖搖頭,就算再傻的人也不會留在原來的地方,必然早已經轉移了。

    “蘇大爲,這案子到這個地步,無論是於公於私,都必須辦得漂漂亮亮,接下來,你有何想法若是需要什麼,只管開口。”

    李思文道。

    裴行儉將手按在案件記錄上,緩緩的道:“長安縣,需要抽調任何人手,都可以開口。”

    “多謝縣君。”

    “不要被別的影響,抓緊查案,我與李主薄還有事商議,你先去做事吧。”

    裴行儉揮了揮手。

    從縣君的公廨走出時,蘇大爲擡頭看了一下天。

    午後的陽光,依舊那麼刺眼,令他不由眯了下眼睛。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

    幾個時辰前,還和柺子爺他們有說有笑。

    誰想到一眨眼間,竟然已經天人永隔。

    直到現在,蘇大爲都沒有完全接受這一切。

    死的人不是別人,是他信賴的長輩,是做了十幾年的老不良。

    自從蘇大爲擔任不良以來,多虧了柺子爺裏外張羅着,替蘇大爲扛起大部份繁瑣事務。

    如今,這個關心蘇大爲的長輩,這個被蘇大爲倚重的左膀右臂,永遠不可能站起來了。

    鄧建不但殺了他,還殘忍的斬去頭顱......

    蘇大爲努力呼吸着,長長的幾口呼吸後,才拖着沉重的腳步,向屬於自己的不良人公廨走去。

    還有許多善後的事要處理,還有許多事要做,現在,還不是哀痛的時候。

    走進小院。

    比起往日,這裏顯得冷清了許多。

    柺子爺連同三名不良人的屍首,已經被大理寺那邊搬走了。

    地上,殘留有暗紅色血漬。

    雖是冬日,仍不知從哪飛來了蒼蠅,繞着地上凝固的血塊飛舞着,發出嗡嗡叫聲。

    南九郎如方纔一樣,跪在樹下,一動不動,彷彿化作了石像。

    “阿彌。”

    錢八指緩緩走上來。

    “南九郎受到的刺激有點大,柺子爺和他住一個閭,生前一直在接濟他們母子。”

    “接濟”

    “南九郎是家裏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母親是個寡婦,把他們拉扯大,很不容易。柺子爺一直暗中接濟南九郎家,所以......”

    不良人的酬勞雖然比尋常的差役要高,但大多數不良人卻沒什麼積蓄。

    這份刀頭舔血的工作,招的大多都是惡少年,還有生活無着的江湖人,大家就算有幾個錢,也都花完了,很少有剩下。

    柺子爺雖然做不良人比較久,但看他那穿着喫用,也是緊巴巴的樣子。

    真想不到,他居然還會接濟別人。

    錢八指繼續道:“柺子爺他......不光接濟南九郎家,閭中窮困的,父母亡故的,還有好幾個孩子都是他在接濟,他自己都快窮得揭不開鍋了,還幹這種事。

    你看他身上那件衣服,都穿了五六年了,補了破,破了又補,都捨不得添置新衣......”

    說到這裏,錢八指聲音有些哽咽,眼角隱見淚光:“阿彌,你說這人吶,這一輩子到底圖個啥,像柺子爺這樣......走得太虧了。”

    蘇大爲嘴裏滿是苦澀的滋味,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將手搭在錢八指的肩膀上,用力抓緊。

    錢八指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真不知哪一天輪到我們,我算是看開了,這些年死的不良人太多了......早晚我也會輪到。”

    “八爺,有我在,不會的。”

    蘇大爲勉強衝他笑了笑,然後走向南九郎,在他身側蹲下。

    “九郎,柺子爺他......”

    “蘇帥。”

    南九郎回頭看向蘇大爲。

    他的眼裏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一臉開心的笑道:“柺子爺沒死。”

    “嗯”

    “他告訴我了,他沒死,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過兩天就醒。”

    南九郎激動的站起來,手舞足蹈的道:“柺子爺到時還要帶我查案子,帶我去抓那些惡人”

    院子裏,剩下的幾個不良全都下意識看向南九郎,露出喫驚的表情。

    “九郎你說什麼”

    “你糊塗了不成,柺子爺頭都掉了啊......”

    “你們閉嘴”

    一向溫和的南九郎扭頭向說話的不良人,雙眼赤紅,厲聲喊道:“柺子爺沒死,他沒死”

    啪

    一記耳光,突然抽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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