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後宮那些女人,或許有背景,如王皇后,背後站着關隴貴族。
或者本身出自名門望族,又兼美豔,還有滿腹詩書,如蕭淑妃。
又或者其餘的嬪妃們,無一不爭奇鬥妍,各擅勝場。
但是,在後宮這場較量上,從一開始她們就都輸給了武媚娘。
所有人都站在起跑線上,而武媚娘站在李治心裏,完全讀懂了李治內心的渴望和需求。
這還怎麼比
“當今陛下,欲效仿先帝,成爲一代明君,而整個後宮,誰能比我更瞭解先帝”
她站起身,一直以來溫和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勃勃英氣,如日方升。
這一刻的她,彷彿又回到了過去,回到太宗身前做才人時。
一手執着鋼鞭,指着那匹難馴的烈馬,對太宗自信的道:“我能馴服它”
可能這纔是骨子裏真實的那個她吧
蘇大爲揉了揉眼,再細看,在自己面前的,依然還是那個面帶溫柔微笑的媚娘姐姐。
彷彿剛纔看到的畫面,只是一瞬間的幻像。
但他知道,自己沒看錯,
在武媚娘心裏,有着不同於普通女子的剛烈勇敢。
那是與生俱來的特質。
再仔細想想她剛纔說的話,蘇大爲不禁拍着大腿苦笑:“姐姐,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麼你說她們從開始就輸了。”
武媚娘既懂李治,又懂太宗。
在過去無數個日夜,她曾親眼看到太宗是如何處理政務,接待羣臣,甚至在心裏一遍遍描摹當時的景象。
這一點,就算是做爲親生兒子的李治,都沒這個條件。
這樣的武媚娘,
簡直是老天送給李治做輔助的,
後宮嬪妃誰能跟她比,
完全不在一個層次,這是降維打擊
所以武媚娘纔有這份底氣。
不是她需要李治,而是李治需要她。
後宮美色人人皆可替代,
唯有她,是無可取代的。
“媚娘姐,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蘇大爲學着武媚孃的樣子,輕輕吹了口氣,吹動清茶上的茶花,露出碧色的茶湯。
微微抿了一口,一股滾燙的熱線,順着舌尖滾入喉中。
清冽中,又有一縷回甘在舌尖漾開。
他砸了砸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東西的物件,同樣的事,不同的人做起來卻差異如此之大。
就好比這煮茶,如果是自己,勉強也就能把茶給煮開吧。
至於茶味如何,那就只有天曉得了。
但是換成武媚娘,茶的份量,水的多少,爐火的火候,水溫的拿捏,無一不恰到好處。
一切配合得渾然天成,才能煮出如此甘甜美味的茶湯。
他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這茶,自己平時也喝,也不覺得有甚出奇的地方,但是武媚娘煮出來,味道和自己煮的比起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差別太大了。
武媚娘好整以遐的向茶碗裏吹着氣,看着茶花涌動,眼神變得愈發柔和。
我以爲就是四個字:本當如此。”
“媚娘姐”
“你看,煮茶要講究火候,做人做事,同樣要講究火候,不早一分,不晚一分。”
武媚娘笑了笑,輕輕將茶碗放下,如玉的手指在碗邊輕輕一劃。
“記得當年在太宗身前做才人時,我急於表現自己,好幾次在他面前強自逞能,結果反被太宗喝叱,後來便讓我跟着他身邊的茶博士學煮茶,又讓我陪侍身邊,看他讀書。
當時我太年輕,什麼都不懂,只是懵懂的覺得,不想被他瞧不起,便越發努力去學。
可無論我怎麼做,太宗只是搖頭。
直到去年在佛前的頓悟,我才明白當年太宗搖頭是什麼意思。”
武媚娘挺起腰背,神情一變,變得威嚴而不可侵犯,彷彿換了另一個人。
她的目光深邃平靜,看着空氣中某一點,緩緩搖頭。
蘇大爲驚訝的看着她,心裏有一份明悟,武媚娘這是在模仿太宗的神情。
搖完頭,她的眼神動了一下,又恢復到平常狀態,向蘇大爲道:“那時我以爲他瞧不起我,還爲此生氣,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時候未到,火候未到。
去歲我入宮時,我還和陛下提起此事,我說自己那時太年輕了,其實太宗是在教我。”
“那陛下他怎麼說”
“他沒有說話,就是眼圈紅了,好像頗爲羨慕。”
噗~
整個大唐,能讓李治羨慕的人,也只有武媚娘了吧。
蘇大爲想笑,又憋住。
他感覺自己腮幫子繃得有些辛苦。
然後,就見武媚娘一根食指伸過來,點在自己眉心上:“阿彌是不是心裏嫌我太羅嗦了”
“沒有,我哪敢。”
蘇大爲舉手做投降狀。
“到底是沒有還是不敢”
“呃”
“好了不逗你了。”武媚娘玉手輕揮,好像在說結束這個話題,又像是將空氣裏凝重的氣氛給揮散。
“你既叫我一聲姐,我便想將我的感悟傳給你,縱然現在一時還不能領會,將來總有一天,會對你有幫助。
須知一切都是從心中起,從心中落,世間事,是一理通,百理明。”
“謝謝媚娘姐,你說的這些,我雖然還不能全領會,但我會記住,好好去體會。”
蘇大爲認真的道:“之前姐姐讓我多跟玄奘法師去請教,我也都聽了,現在只要有時間就過去。”
“嗯。”
武媚娘抿了抿脣,似是想到了什麼,但是她沒說出來,只是眼裏透出一絲笑意。
蘇大爲猜,她大概是想到盧慧能,跟慧能比起來,自己在佛法上,似乎真的沒什麼悟性。
不過既然媚娘姐沒說出來,自己還是不問了,免得老臉掛不住。
“對了姐姐,你剛纔不是說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嗯,正要說這件事。”
武媚娘一隻手捧住茶碗,輕輕晃動着,眼波隨着茶湯微微起伏,沉思片刻道:“阿彌,你知道高陽公主嗎”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