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萬年宮山洪爆發的第二個月。
當時,李治與朝中重臣還在萬年宮處理後續。
李治雖然沒有就萬年宮之事馬上追責,但所有官員都隱隱察覺到,陛下,似乎透出越來越強硬的態度。
當時,王皇后的舅舅中書令柳奭深感不安。
因爲皇帝在萬年宮的行止,他要負主要責任。
而近年來,李治獨寵武昭儀的勢頭越來越明顯,別說王皇后,就連蕭貴妃和宮中其她嬪妃,都無法與武昭儀相比。
在這種大環境下,柳奭在與長孫無忌交談後,做出一個投石問路的舉動。
當時,萬年宮中,長孫無忌,李治、右僕射褚遂良、中書令柳奭都在場,只有左僕射於志令在長安主持政務。
在場這些人,除了李治自己,全是長孫無忌的人。
柳奭向李治說:“臣有罪,請解政事。”
李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了句:“如卿所願。”
然後柳奭就懵逼了。
他什麼都想過,就沒想過李治會這麼說話。
原來的李治可能會挽留,就算不挽留,那也是客客氣氣的。
但這次,李治就是一句如你所願,就完了?
柳奭整個人都是暈的,都不記得是怎麼走出去的。
直到,聽到內侍傳旨:“罷爲吏部尚書。”
從三省直接降到六部。
柳奭頓時癱軟在地上。
他清楚,這是強烈的信號,屬於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這件事,給予朝堂上下,極大的震動。
但,暗流都在水下。
水面看着,永遠像是風平浪靜。
朝堂中百官,還是站位在長孫無忌身後。
一晃三個月過去。
直到今天,迴歸長安的第二次朝會。
李治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衆卿何以教我?”
這是不按牌理出牌啊。
死寂。
整個朝堂,一片死寂。
無人敢說話。
甚至連大喘氣的都沒有。
百官俱都低頭,只有一個人,在大膽的看着皇帝。
長孫無忌站在百官之首,毫無畏懼,用一種近乎放肆的眼神,平視着龍椅上的李治。
那眼神,無聲,但凌厲。
彷彿在長孫無忌看似平靜的目光下,藏着巨大的漩渦。
但李治,並沒有理會長孫無忌的目光。
他只是在羣臣中看了看,接着拔高聲音道:“昔日先帝在時,見五品以上官員討論國事,或當面陳奏,或仗下面陳,或退上封事,終日不絕,豈今日獨無事邪,何公等皆不言?”
這句話,透着強烈的不滿。
所有人都能聽出來,在皇帝的話音下面,怒氣快壓不住了。
無數目光,悄然投向長孫無忌。
這事的緣由是,從上次罷免柳奭起。
李治很不滿,罷免了柳奭。
長孫無忌當面沒任何表示,結果從那時起百官皆變成木偶。
朝堂上,隱形的風暴在醞釀。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
沉默也是一種態度。
良久。
李治滿臉失望的揮手:“退朝。”
自從他登基以來,第一次,有朝會是這樣的安靜。
無數官員按品級,悄無聲息的退出大殿。
大興宮後宮。
“阿孃。”
李忠一臉小心翼翼的跪在王皇后面前,雙手捧着書法帖道:“這是孩兒今日練的字。”
“放下吧。”
王皇后根本無心去理他,只是冷着臉說了一句。
李忠有些畏懼,又有些期待的道:“阿孃,我……”
“我說讓你放下,聽不見嗎?”
李忠小臉一白,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眼中有淚花在涌動。
“太子,退下吧,皇后今天身體有些不適。”
一旁的宮女趕緊上來,將李忠帶下去。
“皇后消消氣,太子也是想讓您看看他在用功。”
一名貼身宮女道:“對了,皇后,蕭淑妃今天又讓人送了禮物來。”
“禮物?”
王皇后冷笑一聲:“這個賤婢能安什麼好心。”
“是是,皇后說得是。”
“拿過來我看看吧。”不知想到了什麼,王皇后突然轉了念頭。
宮女很快端着一個漆盤上來。
盤中放着幾件首飾,還有一個用布繡成的娃娃,五官俱全,看着頗爲精緻。
“她這是什麼意思?”
王皇后用兩根手指在漆盤裏挑了挑:“她現在日子應該還不如我吧?送這些給我做什麼。”
“或許是想討好皇后。”
“討好我?”
“畢竟日後太子登基……”
王皇后瞥了她一眼:“你也是個會說話的。”
她向漆盤一指:“自己挑一件吧。”
“謝皇后賞賜。”
宮女慌忙跪謝。
再擡頭時,
卻發現王皇后臉上沒什麼笑容。
“我這一生,做得唯一一件錯事,就是不該引武媚入宮,誰能想到,她居然能獨得陛下寵愛。”
王皇后想起當年之事,話裏未免有些自怨自艾的味道。
特別是當她想起被罷免的舅舅柳奭,心裏沒來由的一陣無力感。
“我相伴陛下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能這樣寵一個人,我……”
“皇后,咱們有太子在手上,還怕什麼?”
方纔受賞的宮女大着膽子說。
“你懂什麼?”
王皇后罵道:“這孩子並不是我……我若能自己生,何需借別人的兒子。”
“皇后恕罪,奴婢失言,奴婢失言!”
宮女嚇得連連磕頭。
王皇后卻懶得多看她一眼:“真不知那武媚用了什麼法子,能迷住陛下。”
眼睛瞥到漆盤中的娃娃,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蕭淑妃送個娃娃給我什麼意思?難不成也是諷刺我沒兒子?”
宮女連連磕頭,卻不敢再多嘴半句。
王皇后盯着漆盤上的娃娃,不自覺的被那娃娃的眼睛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