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八十八章 絕路
    殿內的氣氛瞬間凝結。

    就連李治,神色也微變了一下。

    “按常理推斷,皇后沒有理由傷害安定公主,更不可能親身犯險,而你,蘇副帥,我聽說你已經有數次落入長安獄中,又逃獄的經歷。

    我不知你今天是如何站在這裏的,但我不得不懷疑,你是否有可不告人之事?

    你說安定公主是被人詛咒,但依我看,反倒是送公主銅鏡的你更有嫌疑。”

    長孫無忌不緊不的說着。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近乎冷酷。

    所說內容,可謂字字誅心。

    “蘇大爲,你如何能自證清白?還是委屈你再入長安獄中,等候大理寺發落?”

    “國公……”

    蘇大爲在長孫無忌的目光下,感覺彷彿被一條毒蛇給咬住了。

    這種滋味,難以用任何筆墨去形容。

    若強要去說,是一種被天敵盯住的恐怖。

    蘇大爲大腦急轉,目光在李治臉上掃過,重新落到長孫無忌身上。

    “國公,我有辦法可以自證清白。”

    “哦?”

    “這塊銅鏡是太史令李淳風送我的,他說銅鏡有辟邪之能。”

    蘇大爲目視長孫無忌,平靜道:“是真是假,召太史令一問便知。”

    長孫無忌瞳孔一縮。

    沒等他反應,李治急道:“傳太史令。”

    “傳太史令!”

    午時正。

    褚遂良趕入宮的時候,恰好聽到遠處鼓樓的報時聲。

    咚咚咚~

    “敦奘,言萬物皆茂壯,猗那其枝,故曰敦牂。”

    褚遂良擡袖擦了擦因爲焦急趕路而滲出的汗水,長嘆了口氣。

    他知道,一場看不見戰爭,已經在宮中爆發了。

    一個是他多年的老夥伴,趙國公長孫無忌。

    另一個,卻是太宗之子,當今天子李治。

    太宗昔日留下長孫無忌與自己做李治顧命大臣時,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他收起心中的感概,跟着內侍加快腳步。

    邁入甘露殿時,一眼看出,殿內氣象森嚴。

    許多宿衛守住殿門,宮女和內侍也都在殿外候着,顯然裏面的談話極其重要且私密。

    褚遂良深吸口氣,整了整衣冠,擡步跨入主殿。

    正午,日光大熾。

    無數光線從窗口透入寢宮。

    在寬敞的殿中,天子李治端坐在主位上。

    長孫無忌坐在他左手稍下的位置。

    蘇大爲,則站在一旁。

    憑他的身份,沒資格在長孫無忌面前坐。

    不過他站立的位置,卻比長孫無忌離李治更近。

    褚遂良心中閃過無數念頭,邁步走入,向着李治行禮道:“臣,褚遂良,參見陛下。”

    “右僕射免禮。”

    李治右手虛擡,又揚聲道:“來人,給右僕射看坐。”

    從殿中陰影下,走出一名身材瘦弱的內侍。

    他不出來的時候,根本無人知道那裏還有個人。

    此人腳步輕盈,面白如紙,一閃身給褚遂良拿了張胡凳,隨即又如幽靈鬼魅般消失在陰影下。

    褚遂良心下了然,這必然是宮中傳說中保護陛下的影子。

    據說從前朝傳下來,就有這麼一支內侍,他們精修各種技藝,忠於天子。

    褚遂良輕輕將這些雜念壓下,目光投向長孫無忌。

    這個政治上夥伴,當年一起創業的生死之交,此時面上無喜無怒,看不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麼。

    “趙國公……”

    褚遂良剛開口,只聽一名內侍在殿外揚聲道:“回稟陛下,太史令今晨出門未歸,無人知曉去了何處……”

    內侍聲音剛落。

    唰!

    李治、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三人目光一齊投向蘇大爲。

    各目光意味不同,但都同樣凌厲。

    蘇大爲頓覺肩頭無比沉重,壓力山大。

    “國公,既然一時無法找到太史令,那這件案子,以朕看,不如先壓後,我欲將此案交予蘇大爲來辦……”

    “不可!”

    長孫無忌與褚遂良幾乎同時喊出來。

    “蘇大爲本身都無法洗脫嫌疑,怎可令他查此案?”

    “陛下,區區一個不良副帥,焉能越過職權,來查內廷之案,以我之計,此案交予趙國公,極爲妥貼。”

    蘇大爲看着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心中只覺得無比荒謬。

    兩個歷史名人,大唐凌煙閣的功臣,此刻居然目地一致,都想打壓自己!

    蘇大爲心裏很清楚,長孫無忌心裏對自己的嫉恨,只怕已經到了欲殺之而後快的地步了。

    就算自己跟他沒有直接的利益衝突,但站在武媚娘身邊,站在李治這邊,欲對“王皇后不利”,這本身就犯了長孫無忌的忌諱。

    就算昔日宗室裏的吳王李恪,得罪了長孫無忌都無法倖免。

    自己一個小小的不良人,哪還有什麼退路。

    不能退。

    那就只能進。

    查“皇后詛咒安定公主”之案,自己必須參與。

    此時若是不爭取,就是等於把刀柄交到長孫無忌手上。

    這一切,說起來雖慢,但卻是蘇大爲瞬息間想明白的事。

    眼看李治面現爲難之色,似乎架不住兩位顧命大臣帶來的壓力,有所動搖。

    蘇大爲搶先抱拳道:“陛下,所謂外舉不避親,內舉不避嫌,臣雖爲一小小不良帥,但自永徽元年以來,曾先後破‘蘭池宮案’、‘高句麗間諜案’、‘上元夜劫童案’,及……”

    說得太快,差點說瓢了嘴。

    他趕緊把“房遺愛謀反案”收住。

    改口道:“及五月太極宮山洪之事,臣與薛禮拚死救駕,所以無論辦案能力,還是對陛下的忠心,都毋庸置疑。”

    沒等長孫無忌發難,蘇大爲扭頭向他道:“趙國公所慮者,無非是怕我有嫌疑,處事不公。

    但此案涉及皇后和安定公主,事關重大,豈是我蘇大爲一人可查?

    必然引入大理寺、宗正寺協同查案,所以國公大可不必擔心,若是不信蘇某,國公也可派人共查此案。”

    這話說出來,李治忍不住擊節讚道:“蘇帥所說甚合朕意,趙國公,右僕射,二位意下如何?”

    長孫無忌眯起眼睛,右手輕撫長鬚,一時沒說話。

    褚遂良則是暗中看了蘇大爲一眼,心道:此子,見識不凡。

    蘇大爲方纔所說,入情入理,這讓長孫無忌一時間,也找不到機會。

    褚遂良心下也覺得蘇大爲所說之法,可行。

    但,似他和長孫無忌這種政壇老手,一件事,又豈會簡單看是否合理,是否可行?

    立場,比情理更重要。

    他既然與長孫無忌是盟友,是夥伴,就必須站在長孫無忌,站在關隴貴族的角度來解讀這件事,來解決這件事。

    褚遂良輕咳了一聲,將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蘇帥所說,似有幾分道理,但,此次事關重大,涉及陛下子嗣及皇后,老臣且不說如果讓大理寺、宗正寺一起查此案,會不會令此事宣揚出去,會不會讓有心之人效仿;如按蘇帥所說,其中協調各部,各環節,程序繁瑣,浩時綿長。”

    停了一停,褚遂良淡淡道:“就算不考慮時間問題,難道不會因此而打草驚蛇,讓真正陰謀暗害安定公主之人,趁機逃脫,逍遙法外嗎?”

    說到這裏,褚遂良從胡凳上喫力的站起身,向着李治拱手道:“是以臣認爲,蘇大爲所提,根本無須再議。”

    長孫無忌輕拈鬍鬚,眼中光芒一閃。

    也跟着站起身,向李治道:“陛下,若按蘇大爲所說,放跑了真正的兇手,此責任究竟誰來擔負?以臣之見,當今之計,莫若立刻起用一員能吏,速速偵辦此案。

    至於蘇大爲,臣還是那句話,此人自身都有嫌疑,理應避嫌。”

    長孫無忌一番話,配合着他抑揚頓錯,鏘鏗語調,予人一種擲地有聲之感。

    兩位顧命之臣,同時皆說蘇大爲不可。

    哪怕是李治,一時也無法反駁。

    心中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蘇大爲自己更是額頭冒汗。

    這兩個死老鬼,長孫無忌、褚遂良,這是要把老子置於死地!

    既然皇后不可能動,不用蘇大爲的腦袋承擔詛咒安定公主的罪名。

    還有哪個更好甩鍋的對象?

    蘇大爲深吸一口氣,抱拳上前道:“陛下,趙國公,右僕射,請聽我一言,我……”

    “妖言惑主,住口!”

    長孫無忌冷冷一甩袖。

    褚遂良也目視向他,沉聲道:“蘇大爲,你本身自有嫌疑,這裏豈有你說話的份?還不速速退下。”

    眼看兩人話裏挾槍帶棒,要將蘇大爲逼出甘露殿。

    就在此時,外面只聽內侍傳聲:“陛下,太史令到。”

    啪!

    李治重重一掌拍在扶手上,喜出望外的道:“好。”

    說着又轉向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兩位愛卿,既然一直堅稱蘇大爲有嫌疑,此時太史令到了,我們不妨聽聽他如何說?”

    話音落處,長孫無忌與褚遂良暗中交換一下眼神。

    大殿外,傳來李淳風朗朗聲音:“臣,太史令李淳風,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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