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六章 開棺驗屍
    仵作,又稱伍作、仟作行人、行人、行首、團頭、屠行,首見於五代王仁裕《玉堂閒話》“伍作”,以及和凝所著的《疑獄集》。

    根據《唐律疏議》規定:諸詐病及死、傷,受使檢驗不實者,各依所欺減一等;若實病及死、傷,不以實驗者,以故入人罪論。

    《唐律》對於殺傷案的司法鑑定有非常詳細的專門性規定,具體對殺人及傷害案件,區分不同致傷物、不同後果分別處以不同刑罰。

    狄仁傑在長安縣不良人陳敏,以及縣內捕快班頭楊義之陪同下,走進眼前的宅子。

    這裏並不是大理寺內,而是一處專門的“驗屍房”。

    時間急迫,他與蘇大爲分頭行動。

    蘇大爲去查驗那批貨物,和商隊裏那些商人。

    而狄仁傑則對屍體的情況有疑問,決定再親自看一遍。

    人活着或許會說謊,但屍體不會騙人。

    驗屍房內光線昏暗,隱隱看到一張張石制的牀榻。

    有的上面擺着屍體,覆以草蓆。

    有的則是空的。

    空氣裏充滿一種腐敗的味道,十分難聞。

    兩名仵作正圍着一具屍體在竊竊私語,在他們身邊,還站着一人。

    此人氣度有些不同,身材高瘦,衣着整潔。

    他的臉頰瘦長,雙眼微透鋒芒。

    此時正雙手負後,靜靜聆聽兩名老仵作的談話。

    “我用蔥白試過了,外面看不到明顯的傷口,不知有沒有骨傷。”

    “一會將他擡到院子裏,隔影照一下。”

    “如果也沒有骨傷,就要考慮是否中毒……”

    “可用銀針驗之。”

    陳敏故意咳嗽了幾聲,打斷了他們。

    “見過不良帥,楊班頭。”

    兩名仟作停下手裏的活,向陳敏和楊義之抱拳。

    “這位是狄郎君,奉縣尊之命,過來看看上午那具屍體。”

    陳敏說着,又向那名身材高瘦的男子道:“這位是?”

    “在下刑部令史,周揚,喚我週二郎便可。”

    “原來是周令史,不知……”

    “巧了,我得了上官之命,也是過來驗屍的。”

    周揚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狄仁傑,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這長安內外做刑名之人,他都清楚,何時又多了一位狄郎君?

    不過此時卻也不好直問,先看看情況再說。

    楊班頭此時開口道:“上午送來的那名胡商屍體呢?就是這具嗎?”

    他向石榻上的屍體指了指。

    “哦不是,在這邊,幾位隨我來。”

    一名杵作側身示意,然後引着幾人來到後院。

    在這裏,眼見堆着不少棺木。

    在唐代杵作這行還不像後世法醫那麼細分,經過仵作驗過的屍身,就會放到後院棺材中,等人認領。

    若是無人認領,官府也會找塊地給埋了。

    “那胡商的屍體驗過,在長安也沒親人,所以我們把他放棺木裏了。”

    老杵作向着一口棺材指道:“就是這具。”

    陳敏及楊班頭向狄仁傑看過來。

    “開棺。”

    “開棺。”陳敏道:“狄郎君要重新驗看。”

    仵作心下疑惑,卻也不敢多問,找了把鐵釺插入棺板縫隙中,費力一橇。

    耳聽喀吱一聲響,棺板裂開一條手指寬的裂隙,隨着仵作雙手較力。

    蓋在棺木上的棺板陡然翻開,落在地上,發出呯的一聲響。

    陳敏和楊班頭嚇了一跳,不由叫道:“你這下手也沒個輕重的。”

    “嘿嘿,一時情急,這棺木釘得有些緊,幾位來看看。”

    仵作伸手拍了拍棺材,臉上頗爲自負的道:“此人我和老驢一起看的,絕計不會有錯,沒有任何外傷,骨傷,也沒有中毒,絕計是死於暴斃。”

    沒有外傷,也就是沒有刀傷,鈍器傷。

    沒有骨傷,也就是沒有肋骨、顱骨骨折等傷。

    也沒有驗出中毒……

    那這除了暴斃,當真也沒別的更好解釋。

    唐時還沒有心血管一說法,自然不懂諸如心臟病,或者中風一類的疾病。

    人若查不出死因,統統歸爲暴斃。

    狄仁傑閉住口鼻,上前兩步,探首向棺中看去。

    裏面躺着的那人,果然就是上午寒突厥令給自己的胡商阿巴爾。

    他的臉上,依然帶着微笑,兩眼圓睜。

    因爲死亡時間的關係,身體關節已經僵硬,臉上也開始浮現青黑屍斑。

    這種情況下,臉上的笑容,顯得越發詭異了。

    狄仁傑剛想開口,一旁的週二郎道:“這屍體你們是怎麼查的?

    ”

    “按慣例,先以蔥白搗碎了覆上屍體,以白紙覆在其上,如果有外傷,便會印在紙上。

    之後,我等以水沖洗屍身。

    若有傷處,水流便會停滯不前。

    然後將此屍體放於院中陽光下,隔着絲綢查看,若有骨裂傷,便能瞧出。”

    周揚在一旁點點頭:“你這用的是《疑獄集》裏的法子。”

    “周令史果然是行家。”杵作抱拳讚了一句。

    “驗骨傷還有一個法子,可以一張厚薄適中的紙放在疑似骨折部位,然後拿一團由特殊材料做成的麪糰在上面擀,如果白紙下有傷口,通過一段時間的熨擀,骨頭的裂縫就會清晰的顯現在白紙上。”

    周揚說着,對楊班頭和陳敏道:“把這屍體擡出來,再看看背後。”

    狄仁傑若有所思的向他看了一眼:“周令史對這些也很熟悉?”

    “我自幼就對刑名感興趣,就多看了一些這方面的書。”

    周揚瘦削的麪皮上,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種似自得,似微笑的神色。

    “在先秦時期有一本書,叫做《封診式》,‘封’即封,‘診’是勘查、檢驗,‘式’就是規矩規範;驗屍即屬於‘診’的一部分。

    秦代稱之仵作爲令史,稱驗屍結果爲‘爰書’。

    我記得有一樁先秦的案子記錄做《賊死》,其上雲:一男屍體在某家南邊,仰臥。男子頭上左額角有一處刃傷,背部有兩處刃傷,都是縱向的,長各4寸,寬各1寸,創口中間凹下……

    屍體西側有一雙秦式麻鞋,一隻距屍體6步稍多,一隻離屍體10步,把鞋給屍體穿上,剛好合適。地面堅硬,未見兇手痕跡。死者是壯年男性,皮色白,身長7尺1寸,頭髮長2尺,腹部有灸療舊疤兩處。”

    狄仁傑聽了不由向他多看了兩眼:“周令史果然博學。”

    心下暗道:聽聞有人癡於酒,有人癡於音律,這位刑部令史,倒像是對刑名十分癡迷。

    就在這時,皺着眉頭的陳敏和楊班頭,已將阿巴爾的屍身從棺木中搬出,放置在院中空地上。

    “狄郎君,周令史,你們過來看。”

    未時正。

    鼓樓響起數通鼓響。

    日頭略向西斜。

    一名中年漢子擡頭看了看鼓樓,伸出胳膊,用袖口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

    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口箱子。

    箱子的木料看起來十分粗陋,就跟尋常人家後院用的柴禾相差彷彿。

    奇怪的是,這樣一口粗糙的箱子,居然還用上好的漆料漆染過。

    暗紅色的漆料,像是血的顏色。

    中年漢子扛着箱子,穿街過巷,來到一處宅院前。

    他四下看了看,伸手輕釦門環。

    四長三短。

    停了片刻,有人在門後問:“誰?”

    中年人拍了拍肩膀上的箱子,咧嘴一笑:“郎君,是我。”

    門後沉默了片刻,隨着吱呀一聲響,大門開了一條縫隙,露出一個人的半張臉,及一隻眼睛。

    眼睛瞪得極大,用力盯着中年漢子,像是要將他連皮帶骨看個通透。

    停了一停,門終於拉開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門後的人道:“進來吧。”

    “東西都帶來了?”

    “這只是一部份,那人說……”

    “噓!”

    門,輕輕合上。

    彷彿一切都未發生。

    錢八指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

    雖說是上元節,但長安的天還是夠寒冷的。

    這樣的天,他居然跑出了一身熱汗。

    可見這次的事有多緊急。

    “快點,都精神點,你們幾個,去馬行;你們幾個,去張家食店;還有你,帶人去絲帛行、果子行,還有人沒有,找人去市署,聯繫市署……”

    一邊疾步小跑,錢八指一邊飛快的向身邊不良人下令。

    他是剛得到蘇大爲的通報,要將今日回來的思莫爾商隊,所有的商隊中人,全都控制住。

    賊你媽,怎麼現在才說這個事。

    錢八指心中苦笑,但是又發作不得。

    這要換一個人,依他的脾性,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了。

    要想控制那些商隊裏的人,最好就是在城外,入了這長安城中,到了西市,就像是水融進大海,想要揪出來,只怕沒那麼容易。

    而且,那商隊的頭領不是思莫爾嗎?

    思莫爾聽說與阿彌一起做生意。

    如今卻是他的商隊裏出了事,需要我們不良人來查,這都叫什麼事啊?

    轟!

    大門破開。

    無數木屑隨之迸濺。

    剛剛走到院中的思莫爾嚇得身子一抽,手裏握着一枚玉牌失手滑落。

    啪的一聲,跌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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