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二十七章 我們是親戚啊
    “阿彌來了?”

    一個體魄雄壯,如黑鐵塔般的老人,光着膀子,停下手裏舞動的長槊,向蘇大爲看過來。

    “見過鄂國公。”

    蘇大爲向尉遲恭行叉手禮。

    一旁的尉遲寶琳頗爲狗腿的接過尉遲恭手裏的長槊,又遞上一條毛巾。

    “阿耶,擦擦汗,別受了風。”

    說着,他看了一眼蘇大爲,又向尉遲恭道:“阿彌帶了酒來。”

    尉遲恭一屁股在胡凳上坐下,用手裏的毛巾擦拭着身上的汗珠,聽到酒字,眉頭微動了一下:“哦,是上次那種烈酒嗎?”

    “對,正是燒刀子酒。”

    蘇大爲笑眯眯的道:“知道鄂國公喜歡,這次特地又帶了些。”

    突厥狼衛的案子雖然過去,但這次蘇大爲可是出動了所有的人脈,欠下不少人情。

    人情,總要還的,至少也要登門以示感謝。

    這最基本的人情往來他還是懂的。

    所以白天請袁守誠他們喝酒,晚上又來尉遲寶琳家向尉遲恭致謝。

    不出意外的話,他接下來,還要去謝玄奘法師、林老大,甚至李淳風那邊,也要去一下。

    上元夜裏,若不是有尉遲寶琳和一幫金吾衛幫忙,狄仁傑也沒那麼容易找到薛禮,及時入宮。

    也幸虧如此,他才把蘇大爲關於滅黑火油“需用泥沙,不宜用水”的法子帶到宮裏,纔將宮裏的火及時撲滅。

    表面上看,好像蘇大爲一個不良人與當朝鄂國公似乎搭不上邊,但通過生意和尉遲寶琳這個中間人,蘇大爲儼然成了鄂國公府上的常客。

    尉遲恭待他,也甚爲友善,簡直就像是對自己的親子侄般。

    “坐吧。”

    尉遲恭向蘇大爲指了指凳子。

    蘇大爲便沒再客氣,在尉遲恭斜下手坐下來。

    “還沒喫吧?”

    尉遲恭衝蘇大爲問了一聲,也不待他答話,扭頭向尉遲寶琳道:“讓你阿孃弄幾個菜,我們和阿彌喝幾杯,對了,就用阿彌帶來的烈酒。”

    說着,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摸了摸自己濃密的鬍鬚,失笑道:“這酒很對我的脾味,就是名字有些奇怪,不過細細想來,也唯有這種名字,才能配此等烈酒。”

    尉遲寶琳接過下人遞來的衣服,爲尉遲恭披上。

    “阿耶,夜裏涼。”

    “去安排酒菜,快去。”

    尉遲恭揮了揮手,把尉遲寶琳趕下去,上下打量了一眼蘇大爲,點點頭道:“看你神情自若,應該沒什麼事了。”

    “全靠寶琳幫忙,還要多謝鄂國公之助。”

    蘇大爲感激的道。

    像尉遲寶琳這樣的官二代,不管外表再粗俗,那也是有一套家教在的。

    若無尉遲恭點頭,以堂堂金吾衛的身份,軍二代,日後前程似景,豈會與自己結交?

    這一點,蘇大爲心裏早已想明白。

    尉遲恭雙手放在膝上,雖然已是知天命之年,但因常年練武,依然保持身姿挺拔。

    他坐在那裏,就像是一座巍峨小山。

    身上猶自散發出騰騰熱氣。

    “阿彌,毋須多禮,其實你可以叫我一聲姑丈。”

    這話出來,蘇大爲愣住了,有點懵:“姑丈?”

    “此事我一直沒跟你提起。”尉遲恭沉吟道:“以我的身份,身邊多有攀附之徒,不得不小心從事。”

    “我不太明白,我從沒聽阿孃提過。”

    “那是因爲她可能都不清楚。”

    尉遲恭道:“我聽說你是京兆始平蘇家,我的元配蘇氏,便出自京兆始平。你別急着否認,聽我把話說完。”

    他手掌下壓,示意蘇大爲稍安勿躁。

    “我夫人生前對我說:始平蘇家,除了她堂哥那一支之外,沒有什麼交集。只是,她堂哥那一支,早年就離開了始平,她也記不清楚搬去哪裏,反正她不喜歡始平那些親戚,也甚少往來。

    我派人查過,你的父親正是我元配夫人堂哥,你明白了嗎?

    所以論起來,你我是親戚,你可以叫我一聲姑丈。”

    聽完尉遲恭的話,蘇大爲愣在當場,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向尉遲恭叉手道:“我,我不知該怎麼說,這個對我太意外了。”

    尉遲恭一直在觀察他,似是滿意他的反應,點點頭道:“我沒有看錯你,你並沒有因爲多出我這個親戚,而生出別的念頭。”

    蘇大爲笑起來:“鄂國……呃,姑丈對我如此親近,提攜有加,我還能有什麼念想,有親情還不夠嗎?”

    尉遲深深看了他一眼,拍着膝蓋笑道:“你個小猾頭,原以爲你老實,現在看來嘛……”

    “姑丈,你看人真準,我就是很老實人。”

    蘇大爲向

    他認真的點頭,強調自己表裏如一。

    “阿耶,你們在聊什麼呢?”

    尉遲寶琳這時提着酒上來。

    “沒什麼,來,見過你姑表弟。”

    “啊?”尉遲寶琳傻眼了。

    不過他倒是知道親戚這件事,很快反應過來,嘻嘻一笑,一屁股坐在蘇大爲旁邊,叫了一聲姑表弟。

    “姑,表哥。”

    蘇大爲還有些不習慣,本來是來感謝鄂國公的幫襯,怎麼突然變成認親戚了?

    不過,這樣似乎也不錯,大家關係更親近了。

    到這個時候,他也才明白過來,爲什麼一直以來,尉遲寶琳一直對自己關照有加。

    開始還以爲是因爲蘇慶節的關係。

    後來發現,尉遲寶琳對自己比對蘇慶節還親近。

    他又以爲是生意的關係。

    現在,真相大白。

    尉遲寶琳與自己,原本就是姑表親。

    古人重視親緣,有了這層關係,那與普通朋友交情又不一樣。

    酒菜端上來,一爺二小就在這庭院裏喝酒談天。

    夜色沉沉,微涼。

    不過卻擋不住氣氛融洽,談興正濃。

    “阿彌,最近幾件事,你太出風頭了,年輕人,鋒芒畢露,不是好事。我建議你低調一些,沉住氣,未來多的是機會。”

    “姑丈你是指……”

    “上次想讓你去軍中,混個軍功,這樣也可以暫時避開長孫無忌,現在看來,他應該沒這麼多精力盯在你身上,你只要低調些,應該無事。”

    尉遲恭向蘇大爲指點道。

    別小看他說的這番話,這話,可以說是推心置腹。

    要是換一個人,尉遲恭是絕不可能說這些的。

    一來,大家是親戚。

    二來,通過長時間暗中觀察,他對蘇大爲的爲人,也頗爲認可。

    這可算是一筆“投資”。

    如果蘇大爲自己不爭氣,哪怕是親戚,也得不到這般待遇。

    畢竟,想攀附當朝鄂國公的“親戚”,多了去了。

    蘇大爲細細品味了一番尉遲恭的話,向他感激道:“我也正有此意,接下來一段時間,蟄伏下來,韜光養晦。”

    “嗯,你能如此想最好。”

    尉遲恭舉起手裏的酒碗,與蘇大爲、尉遲寶琳碰了一下,然後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下一大口。

    不愧是軍旅出身的名將,喝酒也是豪氣干雲。

    蘇大爲在心中暗想,大唐名將中,若論眼光見識,懂得收斂自己的,首推李靖,其次,恐怕就要數尉遲恭了。

    在該立功時,奮勇爭先,當仁不讓。

    在天下大定後,又懂得放下軍權,安心做一樂家翁,能善始善終。

    像這樣的名將,古今又有幾人?

    實際上,尉遲恭只怕是一直被人低估了,都被他粗豪的外表給欺騙了。

    對了,說到外表粗豪,大唐如今還有一位名將,就是那渾不吝的程咬金。

    不過比起尉遲恭這種看似沉默寡言,傳統武將的做風。

    程咬金給人的感覺,就透着一股痞氣。

    那是混江湖混到骨子裏纔有的圓滑世故。

    這一點,蘇大爲從程處嗣身上,偶爾也能見到。

    放下酒碗,尉遲恭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傷感:“我老了,這副身子骨也大不如前,還不知有幾年好活。”

    “阿耶!”尉遲寶琳大驚。

    尉遲恭擺擺手,讓他不要插話,接着道:“其實如果你願從軍,老夫可以扶你一程,將來有軍功在手,只要不是謀逆之罪,就算是趙國公,也動不了你。”

    “姑丈,我不是沒想過,而是,我要是走了,阿孃無人照顧,而且我在長安也有不少親朋故舊,現在都仰仗着我,我若走了,只怕他們要遭人欺凌。”

    蘇大爲說得隱晦,但是尉遲恭卻聽明白了。

    蘇大爲是舍不下在長安的親人、家業,還有生意。

    終究時代不同,不是大唐初創了。

    天下人心思定,沒有多少良家子,願意打仗。

    若不是爲了搏個功名封賞,分些田地美宅,誰願意提着腦袋上戰陣。

    如果是爲了掙田產,對生意有成的蘇大爲來說,確實沒什麼吸引力。

    尉遲恭披衣而起,有些感概的長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只恨我早生了幾年,今後的大仗,只怕是撈不着了。”

    說着,他似乎有些意興闌珊,披着衣,走到廷院一角,對着天上的月光,沉默下來。

    月光下,他那雄壯的身形變成單薄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