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距離已經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地步。
從蘇大爲的角度,一眼可以看那些突厥人,一個個揮舞着彎刀,帶着殺氣騰騰,向着唐軍狂奔而來。
身邊的安文生和阿史那道真,都顯得有些緊張。
在身側的聶蘇則更是下意識夾緊馬腹,恨不得能貼在蘇大爲身邊。
“阿彌,你說這些胡人僕從軍能擋得住嗎?”安文生有些擔憂的道:“都是胡人,明顯西突厥人的騎兵更精銳。”
“擋不擋得住,要打過才知道。”
蘇大爲話音才落,陣前婁師德已經揚手大喝了幾句,木樓上的旗兵揮舞着旗語。
從蘇大爲這邊的唐軍陣中,立刻響起隆隆戰鼓聲。
一陣陣高低起伏的牛角聲,也同時響起。
這是提醒崔器部,敵人已經到了一箭之地。
對面的騎兵已經仰天射出了第一波箭雨,接着加速衝了上來。
速度太快,幾個呼吸雙方就能碰撞上。
崔器在陣前大喊了一聲,擡起臂盾。
跟着他的唐軍親兵,還有胡人,也紛紛效仿。
長箭落在頭頂,發出叮叮鐺鐺的響聲。
地面上,瞬時多出一片箭羽組成的叢林。
臂盾主要是替戰馬擋住眼睛,免得倒黴被箭射到。
人與馬現在都武裝到牙齒,不懼這種程度的箭雨。
崔器動了起來,他夾了夾馬腹,抖動着繮繩,喝叱着令戰馬奔跑起來。
在他身周,先是唐軍,接着是胡人的僕從,大家以崔器爲箭頭,戰馬雷動。
全身負着重甲的人與馬,起動的速度遠不如輕騎,能夠奔襲的距離也略短,所以要精確計算好敵人的位置,做好節奏控制。
這個距離,剛好可以在敵人突入陣前時,將重甲騎的速度提升至最大。
那便是重騎展現威力的時候。
隆隆隆~
跟着崔器的數千騎全數啓動。
開始是箭頭,慢慢的,變成了一堵牆。
重騎排成一個緊密的方陣,向前徐徐推進。
突厥人這邊發出尖銳的呼喝,有人在吹動牛角。
但是變陣已經來不及了,簇擁成三角箭頭狀的突厥騎迎着唐軍數千重騎,只能硬着頭皮衝上去。
在距離唐軍陣前一里的位置,雙方碰到一起。
嘭~
兩邊相撞,終究是重甲騎更有破壞力。
突厥人的前鋒騎兵被重甲騎紛紛撞落馬下。
唐軍也有不少落馬的,重騎一但在戰鬥中落馬,便是凶多吉少。
但現在戰中顧不得許多。
崔器一改平日慢吞吞的性子,拚命驅趕着戰馬狂奔。
手裏的瓜錘左右翻飛,藉助重武器的勢能,將前方的敵人一個個打落馬下。
緊跟着他的唐騎紛紛有樣學樣。
大家彷彿逆流而行。
前方的胡人不斷墜馬,崩潰。
突厥人的刀砍在甲上,也只能令馬上的人身形晃動一下,在鐵甲上除了留下一道白痕,什麼也做不了。
從高空向下俯視,可以看出人數衆多的突厥騎在崔器部重甲騎的打擊下,原先陣型的三角箭頭已經崩潰,並且不斷內卷,陣線倒捲回去,整個騎陣一點點開始凹陷。
動物有靈,連他們也感受到了大戰降臨的氛圍,顯得有些焦躁。
安文生手搭涼棚張望:“崔器部贏了,他們突入突厥陣中了。”
這一幕,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爲,崔器能守住陣線就不錯了,畢竟手下率領的大部都是胡人。
以今天崔器部所表現的戰力和決心來看,可謂是奇蹟。
“那些胡人居然沒有奔逃,而是冒着巨大的傷亡,向突厥本陣強推,真讓我意外。”
“胡人也是人,他們可以爲了生存,去打順風仗,也可以爲了生存,去打逆風陣。”
蘇大爲向他解釋道。
“什麼意思?”安文生詫異的瞪着他。
心下有些慚愧,在長安的時候,全都是他在“教訓”蘇大爲,把許多知識傳給蘇大爲。
可到了這遠在萬里之外的金山南,在這片草原前的軍陣中,居然有自己不知道的東西。
說來安家還是世代做爲武將,這一對比,老臉都丟光了。
看來阿彌說得對,紙上得來終覺淺,我那點東西,如果不在戰陣中還好,一但在軍中,便缺乏歷練了。
心下感嘆蘇在灰成長之快的同時,安文生聽到蘇大爲繼續說:“很簡單,我告訴他們,如果輸了,突厥人會殺光所有人,搶走他們所有的財物,殺光他們的幼崽。”
安文生頓時明白。
人能爲了生存逃命,也能在爲了悍衛某些東西時,變得無比強大。
這便是人性的複雜。
“情形有些不對,敵人變陣了。”
阿史那道真在一旁,臉色往下一沉。
論及馬戰,沒有人比草原人更擅長。
這其中,最巔峯的便是此時的突厥人。
重甲騎強大,精銳,但重甲也有其自身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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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隨着突厥人的變陣,中央部份的突厥騎開始向兩邊繞行。
這令崔器部的前頭突然一空,好像熱刀切入牛油般,再無阻力。
但這並不是將敵人鑿穿了。
而是突厥騎有意爲之。
中央的兵力分散到兩翼,以輕騎的速度優勢,好像張開的手臂一樣,從斜後方將崔器部重騎反包圍。
重騎最強的是正面的衝擊力量,對於側面和後面,如果沒有輕騎的拱衛或步卒的配套戰法,將是極爲慘烈的後果。
對這一切,突厥人太熟悉了。
從側後方,神箭手可以箭射馬腿,畢竟馬甲也不可能將馬的四肢全都裹上。
還可以用套馬索飛出來,將馬上的騎士拖下來。
到那時千軍萬馬踩踏而過,可以將這些裝在“鐵罐頭”裏的重甲騎,踐踏而死。
“重騎的防線……失敗了。”
蘇大爲眯起眼睛,眼睜睜看着崔器被重重突厥騎包裹在裏面,前行的速度越來越遲滯,心中微微一沉。
略一思忖,他向阿史那道真道:“讓婁師德準備,你也準備一下,按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