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難度,又遠非那一次可比。
首先沒有風雪掩護,唐軍難以做到不驚動突厥人。
失去了隱蔽性,也就沒有突襲的可能。
其次,此次也沒有大唐二十萬軍馬十面張網,形成的優勢。
在正面戰場上,唐軍與突厥正在鏖戰,而且還處在劣勢。
至於蘇定方這支人馬,不過區區五百餘人,正與之前蘇大爲縱橫草原時人數相當。
原本就是出來察看地形的。
以五百,破人家有防備,人數也遠多於自己的王帳,這種技術難度,不說地獄級別,那也是險到殺貓級別吧。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去考慮兇險程度,甚至都不考慮成敗。
只憑一股意氣。
今日,大唐必勝,必滅突厥!
“臣程知節,將此戰之情呈於陛下……
敵甚奸猾,以兩萬軍突襲我軍大營,後總管蘇海政激戰連場,未能決出勝負。
其時,突厥僕從鼠尼施等部落,又率兩萬多騎加入戰場,形勢萬分危機。
幸而前總管蘇定方,率五百精騎飛馳直搗敵軍大營……
由是,突厥人恐而大潰……
我軍追擊二十餘里,斬殺千五百人。
突厥軍丟棄鎧甲、兵器、牛馬無算。
此戰之後,我軍聲威大震,各部望風而降……”
以上,是程知節的春秋筆法。
也是軍中慣用之術。
形勢好,很好,非常好。
就是沒抓到阿史那賀魯這小子,讓他給跑了。
也不提混亂中,唐軍僕從亦有部落作亂,想要混水摸魚。
而唐軍此戰也死傷不少,折損人數幾乎與殺傷的突厥人相等。
這一戰,若非蘇定方神兵天降,找到突厥人的大營並以五百破三千,上演了一出以弱勝強的奇蹟,唐軍最後是什麼結果,真的不好說。
此戰,除了蘇定方表現亮眼。
蘇大爲也一如繼往的發揮穩定。
他是第一個衝向突厥人的大營,也正是仗着他個人強大的武力,與異人之能,突厥留守大營的猛將,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被他一路挑下馬的不下十人。
突厥人的防線在蘇大爲面前跟紙糊的一樣,一捅就破。
突厥人連聲爽都來不及喊,就被蘇大爲砍瓜切菜般,來了個強行破門,波潮迭起
別說突厥狼騎,就是蘇定方帶兵多年,似蘇大爲這般勇武的猛將也不多見,或許只有昔年瓦崗山單雄信、裴行儼等廖廖數人,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也不知帳中人是否是阿史那賀魯,最後突厥人拚命,不惜以八百狼騎將蘇大爲團團圍住,而且這些人皆死戰不退。
等蘇大爲終於透陣而出,帳中突厥人的高官和大將,早就逃遠了。
一氣之下,蘇大爲及蘇定方等四處放火,到處添亂,滾滾濃煙沖天而起,突厥人的狼頭旗都被繳了兩面。
沖天的粗大煙柱很快引起戰場中人的注意。
突厥人的心理防線由此崩潰。
總管程知節也把握到戰機,親率一萬唐軍精騎出營反攻,終於鎖定勝局。
唐軍只來得及追着屁股砍了二十里,最後顧忌大營裏其餘胡人僕從,擔心後方不穩,不得不放棄繼續追擊的念頭。
此戰至此告一段落。
戰後論功行賞自然是題中應有之意,但是決定接下來的戰略,則更爲緊迫。
此時,在唐軍大營中,明顯分出了兩派。
一派以副總管王文度和大總管程知節爲首,一心求穩。
另一派,自然是以蘇定方爲首,力主必須急追突厥人,務必不能給突厥人喘息的機會。
雙方各執己見,聽起來都有道理,誰也說服不了誰。
蘇大爲站在將領中,冷靜看着一切。
大總管行營內,帳中以蘇定方和王文度爲首,明顯分成兩批人。
兩邊早已爭得面紅耳赤。
王文度輕輕咳嗽幾聲,伸手下壓,示意衆人先收聲,然後向着大總管程知節抱拳道:“大總管,敵軍雖然逃走了,但我軍也損失不少,突厥人來去如風,需得提防他們再玩奸計,以在下所見,當前應該先穩住我軍陣腳,好好梳理各營……
一邊穩紮穩打,一邊整訓士卒以及僕從軍,如果要行軍,務必結陣而行,四面列隊,人馬批甲,敵來就迎戰,此爲萬全之策。
還需提防突厥人的誘敵之策,不可輕易與之浪戰。”
這番話,得到了帳中許多將領的認同。
後總管蘇海政便連連點頭,頗有些心有餘悸的道:“突厥人的確擅於用騎,若是不做好準備,我軍與之交鋒,很難有勝算。”
坐在上首的程知節撫摸着鬍鬚,微不可見的點了點。
他心中也是想要求穩。
這次突厥人的作戰,使他又彷彿又看到了全勝時期的突厥狼騎。
來去如風,作戰悍勇。
而且狡猾如狐。
一擊不中,便遠遁千里。
唐軍要想取勝,並不容易。
昔年李靖滅西突厥,大唐可是傾國之兵,名將盡出,最後還有強大的情報支撐。
可這次有什麼?
兩個折衝府,五萬人,就這麼點人手,想滅西突厥?
不會有那麼容易的。
千萬不能冒進,萬一浪掉了本錢,唐軍死傷太多,等回長安,只怕還要被陛下怪罪。
臨老了在軍旅生涯中添上一筆污點,卻又何必?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程知節心下打定主意,帶着威凜的目光在帳中一掃,那些嗡嗡議論之聲立刻沉寂下來。
“我意已決,就以……”
果然來了。
蘇大爲冷眼看着一切,心中暗想。
他記得上一世看過的史書裏記過這段,說王文度進讒言,所以唐軍每日騎馬,披甲結陣,因此戰馬大多瘦死,士卒疲勞,沒有戰鬥意志。
蘇定方心急如焚,對程知節說:“天子下詔征討敵人,如今卻只是防守,馬餓兵疲,遇上敵人就會失敗。怯懦成這個樣子,如何能立功呢?
再說您是大將,然而領軍在外打仗的事都不能自己做主,要看副將的眼色才能決斷,何至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