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說自己不想參軍打仗,說自己對年年征戰在外沒興趣
自己只想守着長安,覺得做不良人挺好的。
錢多事少離家近,就是自己的夢想。
這麼說的話,怕不得被蘇定方一巴掌削死
就算不考慮老爺子的心臟問題,但一座寶藏就在自己面前,入寶山空手而歸,總有些失落不是
哪怕蘇大爲無志於做名將,但對於蘇定方的兵法,不能說不心動的。
衛國公李靖平生用兵,戰必克,攻必取,滅蕭銑,滅東突厥,定吐谷渾。
而兵法傳至蘇定方,亦滅國無數,堪稱傳奇。
如此蓋世兵法,哪個男兒不想學
除非他不是個男人。
蘇大爲,當然想做男人,而且想做有本事的那種。
藝多不壓身啊。
軍神的兵法就在眼前,只要點點頭就可以擁有。
這麼巨大的誘惑,就問你想不想要
想要就得答應人家,以後繼承蘇定方的衣鉢,爲大唐馬革裹屍,流盡最後一滴血。
蘇大爲的心裏一時天人交戰。
他其實可以圓滑一點處理,可以假裝答應先學了再說。
至於以後,管那麼多,蘇定方按歷史其實也活不了幾年了。
但蘇大爲有個特點,對敵人可以殘酷,可以智計陰謀百出,對自己尊敬的人,卻做不出來這等事。
終究是臉皮不夠厚啊。
在心裏喟嘆一聲,蘇大爲迎着蘇定方的目光開口了:“邢國公,其實不久前,我見陛下時,陛下也有意讓我向軍中發展,當是我告訴他,我其實對從軍沒太大的興趣,更想陪伴阿孃,做不良人。
讓國公見笑了,我這個人,其實沒有太大的出息的,就喜歡守在家裏,做那守護之犬。”
蘇定方坐在那裏,看着蘇大爲。
臉上不見喜怒,毫無波瀾。
但他眼裏帶着希冀的光,卻一點點黯淡下去。
當今之世,一門絕學想傳下去,非止名師,更要高徒。
師父領進門,還得要徒弟有足夠的悟性,才能發揚光大。
同樣的一本孫子兵法,有人讀了用兵如神。
有的人卻只會紙上談兵,真的臨戰,賠光家底,連性命都丟了。
正因爲如此,蘇定方擇徒無比慎重。
他老了,除了裴行儉,更想擇一個有悟性的弟子,將自己平生所學傳下去。
否則一但裴行儉有個意外,自己這門兵法,豈不是絕傳
蘇大爲,是他近幾年來,最滿意的一個。
多番考量,決定就是他了。
以自己的年紀和精力,還有軍務在身,也不可能再有精力去另擇徒弟。
說不得,蘇大爲就是自己一生中第二位,也是最後一位弟子。
可稱關門弟子,衣鉢傳人。
而且剛巧,蘇大爲與蘇慶節相交莫逆,年紀也相近,而且也姓蘇。
這不是老天賜下的嗎
衣鉢弟子就如自己兒子一般。
蘇大爲的一切,都令蘇定方無比滿意,這纔在百忙之中,囑託蘇慶節去請蘇大爲過來。
可千算萬算,他卻算漏了一件事。
這種心情,簡直就是:老子一腔熱血,終究錯付了。
放一座金山在人面前,對方卻告訴自己,其實他對錢沒有興趣。
一顆火熱的心,逐漸冰冷下去。
蘇定方感覺自己白演給瞎子看了。
是了,蘇大爲此人,在軍中就能留書出走的,又怎麼會像自己一樣,想着征戰沙場,報效朝廷
人跟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罷了罷了。
就在他心中如此想時,蘇大爲站起身,向蘇定方抱拳道:“當時陛下問我,替大唐開疆拓土,封侯拜相不好嗎我跟陛下說封侯非我願,但求海波平,只要大唐安定,我在哪裏都是一樣爲大唐做貢獻。
真到有一天,大唐需要,我蘇大爲也不會推辭。
但我,是真的不喜歡打仗。”
說到這裏,他停了一下,用力抱拳拱了拱手:“國公,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慢着。”
蘇定方突然叫住了他。
蘇大爲回頭,一眼看到蘇定方目露奇光,正一瞬不移的看着自己:“你剛纔說的那句,再說一遍。”
“我先告辭”
“上一句”
“封侯非我願,但求海波平。”
“對,就是這句。”
蘇定方站起身,走到蘇大爲面前,哈哈大笑着,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這拳來得突然,蘇大爲原本可以躲閃,但卻不敢,只得硬吃了他一拳,後退了兩步。
咦,沒太用力,不疼。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有些詫異。
卻見眼前的蘇定方撫須笑道:“你這句說到我心坎裏去了,其實我亦不喜歡征戰,但是國家亂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個太平之世,做爲軍人,守家衛國是我的職份,我無法推託。”
說着,他仰頭長嘆:“好個封侯非我願,好個但求海波平。”
“國國公,我能走了嗎”
蘇大爲有些傻眼了,沒想到這句居然戳中蘇定方心裏了。
他卻不知道,像蘇定方這樣的人,可以說是“癡”。
癡於兵法,一生都在鑽研用兵之道。
對功名利祿,實則並不如何熱心。
蘇大爲剛纔那番話,誤打誤撞,倒與蘇定方內心之想,頗爲契合。
“走什麼走,坐下來喝茶。”
蘇定方指了指小木幾,大笑着坐下來。
笑容十分暢快。
這讓蘇大爲一時懵住了。
什麼情況
好像邢國公不但沒有生氣,好像還很高興的樣子
從蘇定方書房裏出來,蘇大爲腦袋還是暈乎乎的。
其實他在裏面待的時間並不長,蘇定方就是和他聊了一會,就打發他走了。
蘇定方如今是大唐軍中的定海神針,忙着呢。
能抽空與他聊一會,喝壺茶,已經是非常了不得了。
“如何如何阿耶跟你說了什麼”
蘇慶節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臉上先前留下的青腫,已經消失不見。
料他方纔退下去,是去找冰敷,處理了一下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