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爲帶着安文生、聶蘇三人衝出包圍。
眼見前方建築上,南九郎站在那處揮了揮手。
見他左手提弓,腰旁掛着箭壺。
方纔那一支冷靜原來是他放的。
蘇大爲從徵西軍回來後,曾私下叮囑南九郎可磨鍊箭技。
南九郎有天生超出常人的視覺,輔以弓箭,簡直如虎添翼。
此時,南九郎站在一處建築的屋脊上,向着前方指了指,做了個手勢。
那意思是前方有敵人。
蘇大爲點點頭,順手從安文生手裏接過黑齒常平負在肩膀上,衝南九郎比了個手勢,示意他跟上自己三人。
南九郎跟着蘇大爲他們從屋脊翻落,穿過街巷,剛剛匯合,耳中陡然聽到一聲凌厲的暴喝。
頭頂上方,光線一黯。
一團兇惡的勁風當頭壓下。
變起突然,聶蘇最先反應。
伸出春蔥般的食指向着天空一指。
空氣陡然變得粘稠,無數細小的水霧從四面八方聚集,在頭頂上方的天空,形成一層透面的水膜。
嘶啦~
耳中聽到一聲爆裂聲響,一道凌厲的刀光陡然將水膜劈成兩半。
一個身材健碩,但腰身下半截極短,看着比例極不協調的倭人武士,雙手執刀,狠狠一刀劈下來。
因爲從下往上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飛揚起的下衫裙襬,露着兩條毛腿和光腚。
雙手刀鋒上,隱隱纏着一股黑氣,如蛇般遊走。
倭國異人。
聶蘇只看了一眼,便發出受驚的叫聲,一手捂住眼睛,彷彿恨不得眼瞎掉。
安文生在百忙中匆匆回頭,右臂柔弱無骨般揮出,一股陰柔之氣從他手指間綻開。
隨着陰勁,他的手指也在不斷變幻。
或直指,或蜷曲,或搖動,或曲扣。
隱隱可見,一套繁複至極的手印變化。
最後,千萬種變化歸一,所有陰柔之勁,化作一道宏大至極的剛猛力道,隨着安文生手指一彈,猛擊向那倭人武士。
陰極陽生,一陽復來。
正是袁守誠的逆轉陰陽之法。
昔年袁守誠曾傳蘇大爲坎離水火中天決,乃是將本源之氣,從心腎相交,逆轉乾坤,使蘇大爲能同使水火二氣。
而安文生所學略有不同,乃是陰陽二氣。
其實二者皆出同源,相爭相持,陰陽互化,乃道家根本之法。
電光火石瞬間,倭人的刀芒與安文生的指鋒剛勁相擊,耳聽一聲尖利的金屬爆鳴。
安文生身後,隱見一條巨蛇騰起,腳下,遁踩八方,透出龜甲之形。
靈龜騰蛇,玄武象。
倭國異人不及反應,只覺手中一輕。
那把伴隨他三十餘年,從父輩傳下來的家族寶刀,瞬間斷折。
斷掉的一截刀刃從他脅下飛過,帶起一蓬血雨。
倭人大驚失色,嘴裏以倭語發出狂怒的吼叫,身形借力向後倒翻。
若把他的倭語翻譯成唐音,便是:這夥唐人,好生厲害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
下一刻,天幕一黑。
一隻手掌,輕輕拍來。
這一掌,先是一股陰柔吸力,如長鯨吸水般將倭人的身形吸住,接着往他臉上輕輕一抹。
“波”一聲脆響。
如拍爛的西瓜。
無頭的倭人屍身向後拋飛。
蘇大爲一掌斃敵,左手抓着黑齒常平,右手一伸,將縮在牆角看傻的南九郎以鯨吸勁吸在手中。
手裏提着兩人,腳尖沿着前方筆直九十度的城牆連點。
竟然一手提一人,就這麼蹬牆而上。
熊津城曾做爲百濟國的都城,城高牆厚,非同小可。
但在蘇大爲面前,這等城牆,還遠遠不如長安城的一半,想要翻躍易如反掌。
呼吸間,他提着兩人,在城頭那些百濟兵的驚叫聲中,躍城而出。
百濟守城的兵卒幾乎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一個個驚駭的張大了嘴巴。
偶爾纔有一兩個反應過來的,稀稀疏疏的射出幾箭,哪裏還來得及。
不僅蘇大爲躍過城頭。
安文生挾着苩春彥,還有聶蘇都跟着蘇大爲接連越城而走。
整個城頭,一片大亂。
城中,火光沖天。
這是熊津城官府最恥辱的一天,也是鬼室福信最恥辱的一天。
“混帳”
官邸中,當聽到手下回報,那夥大唐細作居然放火燒宅,而且擒住了苩春彥,並擊殺一名倭國請來的異人,殺穿圍捕的官兵,穿城而走的時候。
鬼室福信面如鐵青。
狠狠一掌,將面前的紅木長案,拍得粉碎。
大意了
之前只知道有一夥唐人細作,在熊津城內暗中活動,本來以爲已經足夠重視了,接連派出苩春彥爲首的數位異人,還調動了官兵。
但誰知道,這夥人,其兇悍程度,遠遠超過一般的細作。
甚至單以異人實力而論,對異人境界達到六品下的苩春彥,幾乎是一面倒的碾壓。
這一瞬間,鬼室福信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對敵人的實力嚴重預估不足。
“南臺主,道琛師現在泗沘,短時間內無法抽身,他還在安排與國聯兵之事,夫餘臺大部的異人,不是在與新羅交戰線上,就是拱衛王都,我們的人手嚴重不足。”
一名身着褐袍,用布巾覆面,只露出一隻眼睛,渾身散發出陰鬱氣息的人,向着鬼室福信道:“如今怎麼做”
“稍安勿躁,讓我想想。”
鬼室福信揮了揮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雙手抱胸,端坐在坐上,兩眼光芒閃動,顯然內心極不平靜。
異人公認的境界共分九品。
每品又分上、中、下三個階段。
按高句麗及百濟、新羅和大唐的分法,每三品爲一個大境界,稱爲天、地、人。
也就是入門九品、八品、七品,爲初級的異人。
被稱之爲“人境”。
雖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但仍在人所能理解的範疇,是以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