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厲的風如刀般劈在兩人面上,吹得眼睛幾乎無法睜開。
蘇大爲後滑兩步,重心向下一坐,穩住身形。
扭頭看向投槍射來的方向。
林中,朦朧的光線包裹着一人緩緩走出。
橘紅色的光纏繞着他的身體,如同赤色火焰在吞吐。
這人身量不高,最多六尺餘。
但是一身肌肉虯結,臉膛赤紅,兩耳微尖。
面上五官有些怪異,看着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個馬猴。
蘇大爲一見此人,心裏就覺得無比的怪異,一句話差點衝口而出:“日本山寨孫行者啊?”
蓋因爲此人一身倭服,明顯就是從倭國來的。
但是臉長得像猴,紅得跟個猴屁股似的。
肩膀上還扛着一杆鐵槍,頗有幾分我大唐孫行者的風範。
這馬猴臉的異人出現,用帶着濃重口音的唐語道:“嘿,你們中計了。”
聲音未落,蘇大爲心中一跳,猛地一個縮身。
頭頂上方,傳出一聲清脆的炸裂聲。
一隻烏黑的手狠狠抓過。
若是剛纔反應遲了半分,只怕腦袋就要被對方當西瓜一樣捏碎。
惡風呼嘯,蘇大爲未及反擊,那偷襲的異人已經從空中掠過。
藉着月色,可以看到那絕不是尋常的人類,而是一隻背生雙翼,人身鳥面的怪物。
這怪物臉色赤紅,長長的鳥喙突出面頰,赤着上身,左手拿着一隻鐵棒,回頭向蘇大爲發出獰惡的笑聲。
“媽個……”
蘇大爲罵了一聲:“這特麼是雷震子嗎?”
“是天狗。”
安文生在一旁道:“百詭夜行錄裏有記載,這是詭異中的奇形種,排名大約兩百左右。”
“我知道,倭國不光有天狗,還有河童。”
蘇大爲回了一句,在安文生一臉懵逼的表情下,自言自語道:“什麼牛鬼蛇神都來了,果然百濟和倭國勾連頗深。”
“這兩個傢伙有些難纏,不過還擋不住我們,一會……”
安文生話沒說完,白淨的臉皮上露出一抹詫異。
擡頭看去,在左手方向,河的上游處,不知何時走來一個女人。
那是一個身白衣的女子,面目看不清楚,只覺得冷。
無窮無盡的寒意,從女人身上不斷散發出來。
隱隱可見半透明的冰晶雪花在她身周盤旋不散。
“雪女!”
安文生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
“百詭夜行錄排名四十左右的高階詭異!”
蘇大爲微微一怔。
“這些究竟是百詭夜行錄上的詭異,還是倭國的八百衆神?”
“你問我,我特麼哪能知道那麼多?”
“你不是無所不知嗎?”
“滾!”
兩人還有心思在這裏鬥嘴。
就見那一身雪白衣衫的女人幽幽的吹了口氣,一股寒風帶着刺骨的森冷,吹拂過來。
一個幽幽的聲音,幾乎同時出現在兩人的腦中。
“逢魔之日,百鬼夜行,妾身給二位郎君見禮了。”
雪女也隨之消失在一片旋起的狂風之中。
四下俱白。
天地易色。
似乎錯亂了時空。
“小心!”
安文生嘴裏提醒着蘇大爲,雙手在胸前相摩,結成陰陽之印。
四周風雪漫天,讓蘇大爲幾乎有一瞬間的錯覺。
彷彿自己現在身處的不是入夏的朝鮮半島,而是又回到了徵西突厥的路上。
在冰天雪地的阿爾金山山脈踽踽獨行。
天地一間空茫。
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回首後望,只有自己一行孤獨的腳印從遠方漫延而來。
這裏,居然除了自己再無別人?
不,還有人。
狂風呼嘯,捲起千堆雪。
紛亂飛揚的雪霧中,隱隱見到一個體態婀娜的女人向自己緩緩走來。
她的步伐很慢,透着一種寧靜的禪靜之美。
蘇大爲努力的想看清她的臉。
因爲他在這個女人身上,居然發現一絲熟悉之感。
像是自己前世那個同桌,那個讓他初次心動的女孩。
不對,不是。
像是聶蘇。
對了,聶蘇踮起腳向自己悄悄接近時,就是這副模樣。
蘇大爲想看清對方的臉,卻發現,她的臉在風雪中,就像是被迷霧所籠罩一樣,無論如何努力,卻總是霧裏看花,看不分明。
終於,女子走近了。
蘇大爲這才發現,對方頭上戴着斗笠,薄紗垂下,依舊無法看清樣貌。
“阿兄,不認識我了?”
聶蘇熟悉的聲音傳來,讓蘇大爲心中鬆了口氣。
“你也在這裏?我們是中了幻術嗎?”
他心中猶自帶着幾分懷疑,伸手將聶蘇頭上的斗笠掀開:“你戴這個做什麼?”
斗笠隨着凌厲的北風,被捲上半空。
聶蘇的臉卻被長長的烏髮所遮擋。
這頭髮好長啊,長髮及腰,青絲如瀑。
現在卻全都擋在臉前。
蘇大爲心中更疑惑了:“小蘇你做什麼?你的頭髮怎麼回事?”
說話間,伸指撥開掩在聶蘇面上的青絲。
這個動作,只做到一半,便如點穴般定住。
青絲掀開,有一隻眼睛。
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一隻眼睛藏在頭髮裏,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阿兄,你弄錯了,我的臉在這裏呀……”
在這裏呀~
隨着迴音在耳邊響起。
白衣女子的腦袋緩緩轉了一百八十度。
原本的後腦,轉做了正面。
正常人類,脖頸絕對無法這樣轉動。
蘇大爲心頭劇震。
然而更讓他震驚的是,這個女人轉過來的臉,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的意思,就是白的。
如白紙一般。
無面女!
蘇大爲恍然記起前世看到關於東瀛一些鬼怪傳說裏,什麼長脖女,什麼飛頭蠻,這無面女,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