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盡數展開兵力,容納萬人都可以。”
黑齒常之指了指地圖,向身邊一羣將領做最後的安排。
“這即是我預設的戰場。”
鄭冬信看了他一眼:“達率,你早就準備……”
“我說過,這裏是最適合的戰場,從熊津城出來時,我就準備在這裏與階伯對他們伏擊。”
“那上次河岸邊?”
“那一次是唐人忍不住先出手,我只是被動應戰,而且也想試一試他們的斤兩,結果也讓我意識到,這夥唐人,絕不能當做一般的細作,等閒試之。”
黑齒常之合上地圖,騎在馬背上的腰桿挺得筆直,眼神中透着極強的自信,頗有些顧盼自雄之感。
“現在重新估量了對方,也修正了戰略,此次作戰,諸將按計行事,不容有失。”
“是!”
身邊連鄭冬信在內,衆將一齊抱拳應諾。
道慈騎着一匹白馬立在一側。
在一衆百濟將士之間,顯得猶如鶴立雞羣,頗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他的身份崇高,一般將士在他面前都矮了一截,而且這老和尚跟大家也沒什麼話說,騎在馬上,一個人撥着念珠,兩眼微闔,跟睡着了一樣。
總之是不太好親近。
黑齒常之分派完各將士的任務,看了看道慈,猶豫了一下,拍馬過去。
在馬上向道慈微微欠身:“國師,一會如果作戰,還請你配合我軍,若要與那大唐異人動手,可以先問我一聲,合適的時機再出手。”
道慈不說話時,臉上皺紋堆疊,就像是一個瘦弱疲憊的老僧。
但是眼睛一張開,眼中閃過一縷精光,給人的感覺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
黑齒常之感受到一種危險,背脊微微一涼。
但他仍平靜的目視着道慈的雙眼,毫不退縮。
片刻之後,道慈眼中神光緩緩隱沒。
他那張膚色蠟黃,褶皺層疊的老臉上,仰天打了個哈哈。
“達率一心爲國,本座爲護國國師,自然不會讓達率難做。”
這話說得倒是很冠冕堂皇,但是聯繫到他那天的表現,實在很難讓黑齒常之放心。
但以道慈的身份,他也沒辦法要求更多。
只能點頭道:“多謝國師,請務必讓我軍佈置好,將那些唐人困住再出手,否則一但走脫,只怕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他在“下一次”上加重了語氣。
想讓道慈明白其中的利害。
道慈城府甚深,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聞言呵呵輕笑,手裏撥動念珠,發出清越的聲響:“達率放心吧,老僧知道如何做,不過……若達率這邊,困不住那個唐國的異人,老僧也就顧不上規矩,只能出手補救了,這一點還望達率明白。”
“國師說得是,如果我的佈置不起作用,任憑國師出手。”
“好。”
兩人對視一眼,心裏各懷心思。
此時天色已近辰時,也就是後世上午八九點的時間。
三千百濟士兵,以五百人爲一陣,次遞前進,緩緩逼向山下平原中的那一羣小黑點。
這次的佈局,黑齒常之苦心準備了許久,只等收網的一刻。
料這些唐人插翅難飛。
從前方的山脈,階伯的數千軍馬,也終於展現了軍容。
那是一支看起來衣甲頗爲殘破,但氣勢極其旺盛的邊軍。
在百濟中,要說真正戰力拔羣的,還要屬階伯手下這支軍隊。
歷來邊軍最爲兇悍。
常年與新羅人交戰,百戰殘餘的兵卒,全都是以一當十的精銳。
兩邊百濟軍的陣型已經形成,緩緩的向平原中心推移。
那羣唐人不知是嚇傻了還是怎麼回事,居然一動不動。
此時,已經可以隱隱看到友軍軍陣中豎的大旗。
再近些,就可以通過軍中旗語傳遞訊息。
黑齒常之騎在馬上,前後看了一眼,前鋒步卒陣型嚴整,各箭、弩、盾、槍兵種配合得當。
中軍俱是騎兵,滾滾向前,軍容齊整。
再看後軍,是軍中輜重,推着各種車、騾馬,還有運送着那一批被黑布所覆的器具,那是黑齒常之此次準備的祕密武器。
一切看起來都很好,這讓他稍稍放心。
鄭冬信從前鋒迴轉過來,有些不安的向他請示:“達率,那些唐人一直不動,會不會有詐?”
“呵,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用瞞你了。”
黑齒常之微微一笑:“你不是覺得,咱們集合六千人馬,去對付這夥唐軍,有些大題小作嗎?”
“呃,屬下不敢。”
“這次我表面上是對付這夥唐人,實則另有目標。”
黑齒常之的話,令鄭冬信大喫一驚。
“達率,我們要對付的不是這夥唐賊?”
“這些唐人細作要收拾,但我們此次作戰,不能只盯着眼前。”
黑齒常之用馬鞭指了指前方越來越清晰的蘇大爲一行人:“我們的敵人,只有這些唐國細作嗎?”
“敵人……”鄭冬信結巴了一下,一道靈光閃過腦海,卻又不敢相信。
黑齒常之用收起的鞭梢在他的頭盔上輕輕敲了一下:“跟我這麼久了,兵法沒一點長進,唐國的威脅雖大,但這些唐人細作實力相比於百濟,又算得了什麼?我們要消滅幾個細作,一鼓作氣,聚兵殲之也就是了,用得着費這麼大的功夫?”
“達率你是說……”
鄭冬信看了一眼前方延綿的山脈,壯起膽子道:“新羅人?”
“算你還不笨。”
黑齒常之用鞭子指了指:“面對大唐的壓力,我們百濟若想保存自身,只有擴張一個選項,半島的空間就這麼大,咱們打不過高句麗人,也就只能向新羅這邊要土地。
這些年,與新羅前前後後百戰,雖然蠶食了不少新羅土地,但距離吞併新羅,還有不少距離。”
說到這裏,黑齒常之感概道:“一個國家,若無內部政局動盪,想要滅國何其難也。”
“所以我們此次,是針對新羅設局?”
“階伯與新羅金庾信彼此爭奪,阻在這裏已經快兩年了,我們實在等不起了。”黑齒常之的陰裏閃過一抹陰霾:“想必新羅人也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