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六章 緊逼
    “大唐的熊津都督的死了?”

    “千真萬確!”

    “太好了!”

    窗外的雪紛紛落下,寺廟正殿裏,一名老僧正盤膝而坐,面前生着一堆火。

    身後的佛祖早已歪斜,桌案也癱塌了,桌角已經被人劈下來做柴燒。

    四周幽暗,隱見蛛網。

    只有殿中這團火,是唯一光亮。

    老僧對面,跪着一箇中年漢子。

    一身粗布麻衣,頭纏裹巾,面目愁苦,像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老農。

    此苦,這漢子正雙手合什向着老僧虔誠的道:“道琛大師,此事已在百濟故土傳開了,不知我們……”

    “先別急,讓我思量思量。”

    道琛額上的皺紋比之過去,又深刻了幾分。

    他的臉上佈滿了風霜與憔悴。

    顯然唐軍入主百濟這半年來,道琛的日子也極不好過。

    他站起身,抖動僧袍,在篝火前來回走了幾步,終於,用力一甩袖,獰笑一聲道:“我意已決,沙吒相如,立刻盡起你手下義軍,即刻舉事,我去一趟北境,那裏,還有咱們許多同胞,還可以尋求高句麗的支援。”

    “是。”

    名爲沙吒相如的義軍領袖站起身,向着道琛深深一禮:“既然大師同意,我回去就舉事,後面的事拜託了。”

    “放心吧,唐人縱兵劫掠,不得人心,百濟復國是復定了,而且……扶余忠信那邊,應該已經接到豐璋王子。”

    “如此甚好!”

    一直面色愁苦的沙吒相如聞言猛地擡頭,從雙眸中爆發出掀喜的精芒。

    這是天大的好消息。

    蛇無頭不行。

    若是能將百濟留在倭國的王子接回,復國的把握,又多了數分。

    倭國,九州。

    雪花飄舞的時節,和式的挺院裏飛來了兩隻仙鶴,在熱氣騰騰的池水邊翩翩起舞。

    鶴音嘹亮。

    這讓坐在木榻上的扶余豐看了十分羨慕。

    扶余豐,百濟義慈王第五子,百濟名扶名豐璋。

    倭名藤原鐮足。

    扶余豐幼年即被送往倭國爲質,直到現在,對於故國的記憶已經很淡了。

    他的記憶裏,幾乎全是關於倭國的一切。

    所以,這幾天那個鬼室福信跑到自己面前說百濟滅國了,說義慈王皆失陷於唐朝人的手裏。

    對他這個年輕的貴公子來說,並沒有想像中的悲傷,相反,甚至有一些新奇。

    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但是,這種故事他聽了,就不可能當沒發生過。

    除了鬼室福信,那個中大兄,也在面前絮叨了兩次,意思是讓自己回百濟。

    開什麼玩笑,倭國這麼舒服,自己在這裏什麼也不用做,除了學學詩詞,賞賞風月,就只用參加貴族的宴會。

    這樣的日子不好麼?

    幹嘛要回一個被滅掉的故國?

    聽說那些唐人都很兇惡,殺百濟人跟斬草一樣。

    自己若回百濟,豈不是很危險?

    傻子纔會回去吧?

    “王子。”

    一名倭人女子邁着碎步走來,到扶余豐面前跪下行禮:“中大兄王子要見你。”

    “知道了。”

    扶余豐微微點頭,心裏嘆了口氣。

    不論如何,中大兄是本地的主人,他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跟着侍女,沿着木製地板,一步步走向中大兄的宮殿。

    這裏是仿中原魏晉的風格,庭院中的竹子特別茂盛。

    好像是魏晉時,哪個大名士說過,什麼寧可不喫肉,也不能沒有竹子。

    以此才能體現風雅。

    對此,扶余豐是嗤之以鼻。

    他雖然喜享受,喜音樂,喜歡貴族的一切,但他也是務實的。

    假如能拿實在的東西來換,竹子什麼的,不要也罷。

    踏入殿中。

    一眼看到最裏面有一座佛龕,供着一尊佛象。

    角落的香氛淡淡升起。

    宮殿不大,但佈置的頗爲用心。

    牆上還掛着一些唐國的字畫,顯出主人的品味。

    中大兄,正背對着大門,雙手合什在佛前,似在默默祈禱。

    扶余豐走近來,侍女小碎步走到中大兄王子身邊,耳語幾句。

    中大兄終於停止了嘴裏碎碎的念辭,他緩緩轉身,目視扶余豐。

    這一刻,扶余豐也看清了中大兄的樣貌。

    比起數月前,中大兄現在憔悴了許多,一張臉上,寫滿了疲憊,臉頰也深深凹陷下去。

    這是因爲,天皇在渡海出擊新羅前,不幸染病身亡。

    中大兄做爲一力推動出兵者,所承受的內外壓力,相當大。

    不過,儘管疲憊至極,但中大兄的一雙眼睛,依舊是精光閃爍。

    這是一雙,寫滿慾望和過人精力的眼睛。

    那裏面,藏着一種東西,叫做貪婪。

    “藤原,你來了?”

    “是的,王子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收拾一下,三日後,你隨鬼室福信回百濟。”

    這句話,把扶余豐驚呆在當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中大兄此前一直商量的口吻,但此刻,居然是直接下令。

    顯然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王子,我不明白……”

    “我們剛收到道琛的消息,唐國的熊津都督王文度死了,這是個好機會。”

    “可是……”

    “沒有可是,天皇不在,我還在,好不容易聚齊了全國的水軍,若是不打一仗,你是要讓我成爲全天下人的笑柄嗎?”

    說到最後幾個字,中大兄心中的戾氣終於掩藏不住,一下子爆發出來。

    那種野性,粗魯的吼聲,很難讓人將他與王族身份聯繫在一起。

    扶余豐呼吸一窒,微微低下頭,低聲道:“一切聽王子吩咐。”

    “你放心,我會盡起水軍,護送你回百濟,正好,會一會那些唐國軍隊,看看他們究竟有何能耐。”

    中大兄眼裏,涌出狂熱的自信。

    對自己此行取得一場偉大的勝利,深信不疑。

    倭國爲了此次偉大的渡海戰役,已經聚齊了全國之兵,共計十萬水軍。

    要跨海與大唐一爭高下!

    此戰,我大和國的子民,天神苗裔,必勝!

    幾乎同一時間,新羅,金城。

    新羅王金春秋,坐在自己的王座上,遙望宮殿外的風雨,眉頭皺在一起,顯得憂心仲仲。

    金法敏從殿外走來,向金春秋行禮道:“父王,不知何事召兒臣來。”

    “最近,百濟那邊情況如何?”

    “大唐總管蘇定方走了以後,各地局勢開始不穩,有些隱隱躁動。”

    “依你看,那個大唐的將軍,能穩住局面嗎?”

    金法敏開口想說不能,但腦中莫名閃過蘇大爲的樣子,略一猶豫,搖頭道:“兒臣不知。”

    “這事,麻煩啊。”

    金春秋站起身,揹負雙手,在殿上緩緩踱步:“你是知道我的,我對大唐素來還算恭敬,但是此次大唐居然這麼容易就征服了百濟,我是擔心,一但消化完百濟的土地,大唐會不會也想吞掉新羅……”

    “父王!”

    金法敏嚇了一跳。

    他是在長安居住並且留學過的新羅王子,對唐文化十分了解。

    “大唐應該不會如此,他們的皇帝比較重顏面。”

    “呵,在國家面前,哪有那些東西,開疆拓土之功,誰不想要,若我們有實力,難道就不想?”

    金春秋花白的雙眉下,眼神凌厲的掃了一眼兒子。

    “在國事面前,不要存任何天真。”

    “是,父王教訓得是。”

    “我還擔心一事。”

    金春秋緩緩走到窗邊,看了看窗外,猶豫了片刻,纔回頭向金法敏道:“駐守熊津的唐朝將軍,你見過,你覺得他們是怎樣的人?”

    “這個……”金法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只聽金春秋聲音艱澀的道:“大唐的熊津都督最近暴斃,剛巧金庾信代表我前去勞軍,送了這位都督一份厚禮。”

    他擡頭看了一眼金法敏:“你說,大唐會不會以爲是我們做的?”

    金法敏沉默了。

    金春秋說的這話,還有未盡之意。

    雖然新羅無意現在與大唐翻臉,但是金庾信那裏,說不定會有自己的主張。

    金庾信做爲新羅權臣,與金春秋即有親婿關係,又是並肩戰鬥的夥伴。

    當初金春秋登王,若無金庾信的大力支持,絕對沒這麼順利。

    但金庾信也會有自己的利益。

    他最常說的話,就是大唐是主,新羅是屬,就有如大唐在半島上養的守戶之犬。

    若這個主人,對犬恐嚇威逼,那麼犬也可以先咬主人一口,令主人知難而退。

    此大逆不道之言,也只有少數人才知道。

    但金庾信對大唐之牴觸,心中之狂妄,也可見一斑。

    而且聽說上次在未谷城那邊,金庾信吃了大虧,曾對左右說過,懷疑是大唐那邊在暗中削弱他。

    因此越發對大唐敵視。

    所以,王文度暴斃之事,也許是百濟人下的手。

    也有可能,是金諛信。

    不論如何,新羅與大唐都督之死,都脫不了關係。

    金法敏腦中反覆閃過蘇大爲的樣貌。

    那張堅毅的臉龐,那雙深邃得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父王。”

    金法敏咬牙向金春秋拱手道:“以兒臣之見,留守的唐軍將領甚爲狡猾,恐怕不可深信,萬一對方歸罪……我們必須未雨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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