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而不同。
有的生在帝王家。
有的,卻是低賤如草,食不裹腹。
對所有人來說,這世間如果還存在唯一公平的東西,那便是
時間。
人間不過百年。
無論帝王將相,販夫走卒。
誰能逃得過時間
到了大限之日,都是黃土一抔。
就算再多的陪葬品,又有何益。
所有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不。
或許,有些人會超脫這個法則。
蘇大爲端坐於營帳內,面前的小木几上,堆滿了從泗沘城裏帶出來的文書,手裏執着筆,似乎正在發呆。
營帳裏鯨油燈的光芒明亮,聶蘇站在一旁,正彎腰幫蘇大爲磨着墨。
一低頭,烏黑的髮絲,如瀑布般散下,有幾縷飄到蘇大爲臉上,又麻又癢。
蘇大爲從出神狀態回覆過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苦笑道:“小蘇,你在營裏還是注意一點,把頭髮束起吧,讓人看到不太好。”
聶蘇嗯了一聲,眼波微轉道:“可是剛纔梳洗了頭髮,不散開晾乾,會癢的。”
蘇大爲一手託着下巴,側臉看向她:“可惜沒有吹風機。”
“什麼是吹風機”
“咳咳。”
蘇大爲輕咳兩聲:“繼續磨墨,我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聶蘇在蘇大爲面前頗爲乖巧,立刻彎着腰,接着磨墨。
從她身上散發出一種如蘭似麝的香氣,非常清淡好聞。
蘇大爲不禁吸了口氣,有些昏沉的大腦也變得清明起來。
“現在我手裏掌着四千人,其實已經遠超一個折衝府的規格了,下面婁師德等人,完全可以獨領一折衝府兵馬這次若是穩住百濟的局面,要向朝廷表功,幫他們位置往上挪動一下。”
大唐共有六百多個折衝府,其中大半都設於關中,實行的是強幹弱枝之策。
折衝府是唐代府兵制基層組織軍府的名稱。
分上、中、下三等,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所屬的兵士通稱衛士。
每府置折衝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別將、長史、兵曹、參軍各一人,這是府一級的組織。
府以下,三百人爲團,團有校尉及旅帥。
五十人爲隊,有隊正、副。
十人爲火,有火長。
當然人員這個規則,只適用於普通情況,在戰時,會根據需要略有調整。
像蘇大爲下轄四千人,實則已大大超標了。
不過此時身在敵國,需要統一軍權事權,方便鎮撫。
按平時的情況,這四千人,可以分成四個中等折衝府。
實際上蘇大爲手下有一幫優秀的將領。
像婁師德早先已因功拔爲折衝都尉。
王孝傑和崔器等也升上了果毅都尉。
至於阿史那道真,也因累功升至折衝都尉。
但,之前與薛仁貴徵高句麗時,功敗垂成,以至戰損。
李治盛怒之下,雖然沒有嚴懲薛仁貴,但對他手下這幫將領,都是降一級錄用。
然後婁師德他們,就被蘇定方順水推舟,大筆一揮,全都歸於蘇大爲帳下節制。
按說婁師德他們,早就有單獨領一折衝府的能力了。
只不過運氣不好。
這事蘇大爲也頗有些自責。
若不是他極力推薦,當初薛仁貴也不會把這些將領要過去。
誰能想到薛仁貴在戰場上,在大非川之外,還有喫虧的戰績。
所以蘇大爲認爲,自己有必要,幫着手下這幫兄弟們,立些戰功,把位置往上升一升。
翻閱着手裏的文書,蘇大爲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道:“大唐的軍制,常備只有二十多萬,不到三十萬的樣子,難怪每次出征,普遍只派五萬人左右。”
“阿兄,你在說什麼”
聶蘇在一旁好奇的問。
“哦,我是說,大唐的衛府兵是輪值的,一般在役的只有三分之一人。
三分之一的在役衛兵,也就是二十多萬人。
此次徵高句麗,出動十幾萬大軍,已經是在役人數的一半了。
難怪大總管要這麼急着把主力帶回去。”
不帶回去行嗎,大唐的兵力已經抽調一半了,這連鎮守本土都有些捉襟見肘。
如此大軍,自然不能太長時間孤懸於外。
蘇定方大戰一結束,就把人帶回去,想必也是安李治之心。
就在此時,忽聽有人在帳外輕咳一聲:“都尉,那個扶余公子指名要見你。”
說話的人,是黑齒常平。
他現在被蘇大爲任命爲帳下長史。
黑齒常之自然也被蘇大爲封了一個官。
做他帳下參軍。
安文生是別將。
崔器是兵曹。
婁師德和王孝傑是左右果毅都尉。
至於周良和南九郎,在暗處替蘇大爲負責半島都察寺的活動,處於半隱形狀態。
“扶余公子就是那個扶余慶吧”
蘇大爲想了想:“把他帶上來吧。”
“諾。”
扶余慶,就是此前都察寺探員從泗沘城附近抓到可疑之人。
後經審訊,這人招出自己乃是百濟扶余王族。
城破之時,他用竈灰抹黑了臉,換上家中下人衣服,趁亂逃出了城。
可他一無長技,沒有任何謀生技能,混在郊野裏,餓得跟個鬼一樣。
正要不支,結果被唐軍發現了。
這等貴公子,並沒有任何頑抗的意志,很容易就審出來。
原本也沒有什麼特別有用的價值,可扶余慶無意中吐露的事關百濟“龍脈”的說法,引起了蘇大爲的興趣。
他本想着把軍務和熊津都督府公務處理完,再見這個人,沒想此人反倒主動提出要見自己。
未谷城。
這裏原本是新羅與百濟的邊境重鎮。
現在,新羅軍在此駐守。
金庾信站在城頭,仰望着夜色。
今晚的月色很好,銀月如盤,高懸天上。
算是近一段寒冷天氣裏,難得的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