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統計的結果出來,蘇大爲有些意外。
“沒有想像中多。”
“不算少了。”
安文生在一旁安慰道:“能這麼順利攻下買召忽,而且獲得這批糧草,沒被高句麗人一把火燒掉,已經是超出預期,可解燃眉之急。”
“你說得對。”
蘇大爲點點頭:“城裏已經控制住了,想必水師的船也快到了。”
“已經到了。”
“即刻運糧。”
買召忽即爲後世仁川市,依着漢江,直通外海。
仁川港是後世韓國第二大港,第三大城市,與首都漢城極近。
若走海路,只有十八海里。
此時從港口處,停靠着數艘唐軍海船。
其形制高大如樓,皆是半島少見的巨型海船。
趁着夜色和風速,這兩三天下來,沿路居然無人發現。
不過百濟大部份地區被義和降而復叛的地方貴族和城主佔據,建制混亂,令行不一,別說他們沒有去防備海上。
就算有防備,也不知該向何處傳遞消息。
在買召忽發出信號後,大船已經放下河道小船沿港進來,逆江而上。
唐軍顧不得休息,一個個賣力的將糧倉裏堆積如山的糧食搬運上船。
這次蘇大爲準備妥當,船上已經預留了數百架獨輪小車。
就是當日黑齒常之用的那種。
雖然有準備,但一時也是供不應求。
好在唐軍這邊調度得當,總算沒出亂子,平平安安的將糧庫搬空。
順手又將高句麗人存在買召忽的兵甲箭簇搬光。
當真是一粒糧食都沒留下。
等一切弄完,已經過去了數個時辰,天光大亮。
從高句麗方向,漸漸有煙塵揚起。
唐軍斥候回報,二十里外,出現大量高句麗鐵騎。
蘇大爲大笑,長身而起,向黑齒常之和安文生道:“全軍撤出,把買召忽,不,把仁川還給高句麗人。”
“諾。”
等到高句麗人趕到買召忽時,除了一座空蕩蕩的城市,空得可以跑老鼠的糧倉還有軍械庫外,只有數千名被斬斷雙手拇指的高句麗人。
看到這一幕,高句麗援軍的臉色一黑,憤怒的罵道:“唐軍如此歹毒”
斬去拇指,便無法用弓箭,用兵器,幾乎宣告軍事生涯死亡。
此舉,既沒有多傷人命,又令高句麗減員數千,還替高句麗人背上數千張喫飯的嘴。
看到這種情況,高句麗人不破口大罵才奇怪了。
“將軍,唐人唐人的大船”
城頭上,有軍士指向遠方海面。
但見海面波光粼粼,三艘唐軍大船在水面上一字排開。
雪白的風帆被海風吹得鼓脹。
船借風勢,去勢如箭。
想追都追不及了。
高句麗人氣得在城頭跺腳,破口大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唐軍海船遠去。
隱隱還可聽到,從船上發出巨大的轟笑聲。
這譏諷的笑聲,令買召忽城頭上的高句麗援軍,臉色漲紅,氣得幾欲吐血。
因爲力道太大,拳端皮肉開裂,鮮血迸出。
“乙支岐何在”
“將軍,乙支岐他他死了”
高句麗將軍聞言身子一震,血紅臉色瞬時轉白。
乙支岐乃高句麗名將乙支文德的後人,其人亦是高句麗有名的勇將。
令他在買召忽城,就是泉蓋蘇文看中其人之勇,準備以他爲先鋒攻略百濟,拓展高句麗的戰略縱深。
但現在,乙支岐死了。
死得如此悄無聲息。
卻意味着高句麗還未開始的戰略,胎死腹中。
這批糧材器械,不知耗費了高句麗多少人力物力,如果要重新籌集,怕不得兩三個月。
問題是
唐軍會給高句麗這個時間嗎
援軍大將立於城頭,在海風吹拂之下,身形彷彿海草一樣微微搖動,似乎有些站立不穩。
他出神的看着大海,看着唐人的戰船,心情不斷跌落。
就在此刻,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大叫:“火”
他回頭看去,瞳孔瞬時放大。
不知何時,從買召忽城騰起烈火。
倏忽間衝上半天。
熱浪滾滾。
“唐人,歹毒”
將領身子一晃,一口熱血從喉頭衝出。
大唐水軍的海船停在海面上,等候從買召忽順江而出的小船靠攏,將船上唐軍留下的探子接上後,這才揚帆遠去。
蘇大爲在買召忽不止是擄光了糧草和軍械,還做了兩件事。
一是命斬斷所有高句麗人的拇指。
二是四處灑上火油。
水軍來時,船上已經帶了足夠的鯨油和黑火油。
待到高句麗人援軍進城,悄然放火。
不費唐軍一兵一卒,就令高句麗人遭受巨大損失。
“早就聽蘇定方將軍提起,年輕一輩有個蘇大爲,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一個寬厚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蘇大爲回頭,看到此次配合自己行動的水軍大將。
這是一個年約六旬的將軍。
他一身金甲,膚色黝黑,雙掌骨節粗大,鼻樑隆準,雙眼若豹,眼中閃光熠熠。
在頷間,生着如燕人張飛那般戟張的濃黑鬍鬚,顯得極爲粗獷有力。
然而此人說話,卻透着溫文爾雅,語音字正腔圓,顯得極爲沉穩。
“謝過將軍,將軍不覺得,我砍掉他們的拇指,太過殘忍嗎”
“我之英雄,彼之仇寇,兩軍交戰,何來殘忍一說。軍中可不流行婦人之仁。”
金甲將哈哈一笑:“我現在是白身,毋用喊我將軍,就叫我的字,正則吧。”
劉仁軌,字正則,出身汴州尉氏人,漢章帝劉炟之後。
在太宗時以直言敢諫聞名,累官至給事中。
李治即位後,任青州刺史。
“禮不可廢,軍中皆爲袍澤,這次若非將軍接應及時,計劃不會如此完美。”
“還是阿彌你眼光準,用兵如神,此次高句麗人吃了大虧,而我軍損失微乎其微,當真是後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