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來,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老。
做爲國仙,也無法維護住自己的法體。
哪怕他是修煉有成的異人。
朝局紛亂,實在是太糟心了。
先是新羅王金春秋突然逝世。
接着又是本該繼位的金法敏,與突然冒出來的金仁泰,爲了爭奪王位,鬥了個昏天黑地。
而其他王子各懷鬼胎,非旦不幫忙,還在一旁推波助瀾。
當然,最壞的要屬唐人。
就是那個蘇大爲。
若非他在背後支持,金仁泰哪來的膽子,與金法敏爭位。
隨着蘇大爲渡海去對付倭人,金庾信原本以爲自己可以鬆一口氣。
開始,局勢確實如他想的一樣。
徵高句麗的唐軍開始逐漸退兵。
百濟劉仁軌的唐軍孤懸於外。
唐軍不得不再次收縮。
新羅在背後悄然煽動百濟和高句麗人,向唐軍發動反攻。
趁着唐軍無遐插手新羅王位之事,金庾信與金法敏合謀,先是以鐵血的手段清除了一批對王位有威脅的嫡子,斷絕唐軍再插手的可能。
再設計將金仁泰從軍營裏誘出擊殺。
原本計劃得好好的,誰知在關鍵時刻,從金仁泰隨身人員裏,突然出現一個陌生的將領,將包圍圈殺出一條血路,護着金仁泰逃出。
糟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金仁泰這事還沒了結,金法敏這邊打算生米做成熟飯,直接登上王位,再向大唐皇帝報備。
這事還沒做事,又有一樁大事發生。
得知這個消息,金庾信呆愣了好久,纔想起要趕緊入王宮,尋金法敏商量。
“什麼,你說那個蘇大爲,征服了倭國?”
金法敏一失神,將手邊的一塊玉盞摔得粉碎。
他現在的位置,只差明着宣佈繼承大王之位。
隨着金仁泰出奔,金法敏繼承王位已無懸念,差得只是一個儀式,以及大唐皇帝的認證。
但是蘇大爲掃平倭國的消息,卻給十拿九穩的事,帶來最大的變數。
金庾信和金法敏與蘇大爲打交道比較多,深知此人難纏。
而且蘇大爲不像一般的唐軍將領那樣好糊弄,一直對新羅懷有警惕。
甚至有意限制和敵視。
這一點,金法敏自是心知肚明。
愣了半晌,金法敏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彷彿從木偶的狀態回過神來。
“消息確實嗎?”
“千真萬確。”
金庾信臉上籠着一層晦暗之氣。
這不是他烏雲罩頂運勢不好,而是自從蘇大爲踏足半島以後,金庾信貴爲新羅國仙,做事卻從未順過。
一直嘔心瀝血,結果卻是不斷被人算計。
一次次受挫,令他原本十分硬朗的身體,也變得大不如前。
這是心理陰影面積太大,帶來的身體衰敗。
輕咳了一聲後,金庾信繼續道:“細作已經反覆覈查過,消息確實。蘇大爲帶着人從天草登陸,先是迅速佔據了天草,從此處登陸大大出乎倭王的預料。
等他們反應過來,蘇大爲已經徵召數萬倭人僕從軍隨同作戰。
“等等,我沒聽錯嗎?”
金法敏白白胖胖的臉上,涌起病態的潮紅:“他就憑兩千人,無錢無糧,如何徵召那麼多僕從?那些倭人就甘心爲他用命?”
“他打破了地方的武士藩主,抄沒家產,用田產賞賜那些無地的農戶,轉眼前,就得兵萬餘人。”
金庾信聲音艱澀,嗓子裏像是摻了沙子:“而且他這一計,那些農戶爲了守護到手的田產,也得死心塌地跟隨唐軍走下去。”
“好……好一個絕戶計。”
金法敏神情一呆,做夢想不到,唐軍還有這樣的騷操作。
“好一個蘇大爲。”
他喃喃的說着,突然激靈靈一個冷戰。
“國仙,若是蘇大爲在百濟也推行此策……”
如果蘇大爲在百濟用此策,將上層建築全部推倒,將底層百姓變做既得利益者。
那麼半島將會天翻地覆,唐軍從此將在百濟生根,再難根除。
如果再可怕一點,新羅這邊也被染上這種變革之火……
一想到這,金法敏心中涌出巨大的恐懼感。
唐軍一個月內攻下百濟,他沒怕。
蘇大爲與他當面,身上透出殺氣,隱帶威脅,他沒怕。
可是現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怕了。
身爲未來的新羅王,處在這個國家第一貴族的位置,站在貴族的階層上,他更能清晰的看到,蘇大爲此計的毒辣。
堪稱釜底抽薪。
一但在半島推行,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這種變革。
所以金庾信一說,金法敏就知道,唐軍贏定了。
倭國的王室,所掌握的底層百姓會迅速流失。
唐軍會越戰越強。
蘇大爲征服倭國,只是個時間問題。
&nbs
p;一但挾徵倭大勝的蘇大爲率兵回到半島,會不會把那個變革之火也帶來?
金法敏的額頭冷汗涔涔。
“大王放心。”
金庾信半是寬慰他,半是推斷道:“蘇大爲這種手段,只能用在倭國,絕不可能在半島施行。”
“爲何?”
金法敏剛一開口,就反應過來。
是了,半島這裏不比別的,大唐皇帝李治的眼睛可是盯着呢。
他若在半島也如此做,李治第一個不會饒了他。
這種做法,在李治眼裏,與謀反何異?
經過變革之後,倭國上下只認他蘇大爲一人了吧?
倭國還算是天高皇帝遠。
可這百濟、新羅並不是啊。
李治一心想要將這裏劃歸大唐治下,甚至建立如大唐內的建制,設立都督府。
怎麼可能允許蘇大爲那種天馬行空的想法。
革命?
在倭國革了,在百濟還想革?
是不是還想回大唐革一革?
蘇大爲一日爲唐臣,都不可能在半島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就算他真的膽大妄爲,金法敏一紙奏摺遞上長安,參蘇大爲一本。
李治也自會起疑,將蘇大爲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