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蘇大爲扇動了蝴蝶翅膀,這個世界裏,泉蓋蘇文的死,足足提前了三年。
泉蓋蘇文死後,高句麗密不發喪。
由其子泉男生繼掌國事,任大莫離支。
但是其餘二子泉建和泉男產,早與泉男生不和,此時趁機發難,居然揮軍攻打泉男生。
泉男生措手不及下,被打得人頭狗腦都出來了,居然向大唐求援,並願意投靠大唐做帶路黨。
這叫什麼?
這叫時來天地皆同力。
泉蓋蘇文屍骨未寒,他的三個崽就爭着賣國了。
“昔年曹操與袁紹相爭,結果袁紹死後,他的兒子也是內亂,讓曹操撿了便宜。”
營帳裏,阿史那道真雙手扶膝,正唾沫橫飛的向蘇大爲、蘇慶節、婁師德、崔器等人吹着牛逼。
“當時曹操的謀士說,不要急着攻打袁紹的兒子,因爲一但有了外力,兄弟必定合力對抗外敵,反而暫時會放下內部矛盾,若是不打,他們兄弟之間,遲早發生火併。
此後果然如此。”
阿史那真英俊的臉上,顯出異常的亢奮的紅暈。
“依我之見,不管泉男生是真投靠,還是假投靠,我們都不必太過熱情,沒必要着急。
就涼他幾天,以觀形勢。
若是泉男生投靠是真的,咱們涼他一陣,他的情況會更不利,更需要我們大唐援手。
若是假的,也能看出虛實來。”
“道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這次說得不錯。”
蘇大爲在一旁誇獎道。
“那是自然。”
阿史那道真挺起胸膛,隨即伸手入懷裏,取出那本被翻得稀爛的《三國志》:“我可是一直用功讀書的。”
蘇慶節在一旁正在喝酒,忍不住一口噴了出來,被他嗆得連連咳嗽:“阿史那道真,你可以不要把那本破書每次拿出來現寶嗎?都快被你翻爛了!”
“我呸,別人都能說我,獅子你最沒資格說我。”
阿史那道真衝他瞪眼道:“你的兵法乃是家傳,我想學兵法,上哪找師父?我阿耶那套草原的戰法,總不能包打天下吧,我現歸於中國,不看《三國》,能看啥?”
一番話說得蘇慶節無言以對。
一般新朝的兵法戰例,都是參照前朝。
只是魏晉南北朝時代,中國武德不太充沛。
除了淝水之戰打爆了前秦符堅,還有劉裕卻月陣北府兵短暫的輝煌之外,大部份時間,被胡人打出屎來。
再往前數數,三國時代倒是不錯,漢末的武德之充沛,就算是分成魏蜀吳三國,依舊鎮壓得四夷不能動彈。
而且一部《三國》,幾乎找到所有的典型兵法和戰例。
例來便爲兵家所重視,離大唐又比較近。
實際上朝中許多大將論起兵法戰略,很多時候也會引用三國經典戰例,以爲理論支撐。
蘇慶節心裏有些委屈。
他阿耶蘇定方被稱爲大唐名將是沒錯,可他也沒得到蘇定方的兵法,反倒是阿彌這小子,撿到了大便宜。
於是蘇慶節拿雙眼瞪向蘇大爲。
“都怪阿彌。”
蘇大爲一臉莫名其妙狀,舉杯邀道:“來,喝酒。”
這次是屬於熊津都督府的一次酒宴,是蘇大爲招集自己的一幫兄弟,互述別後之情。
至於李勣和劉仁軌,這兩老小子屁顛屁顛不知去哪喝酒去了。
攻取高句麗大的方向是定了,但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如確定泉男生投靠的真假,確定高句麗泉蓋蘇文是否真的死了,還有現今高句麗內的情勢,這需要大量的情報和刺探工作。
必須把前期這些情報收集做完,才能正式動兵。
唐軍也需要時間集結到位。
所以眼下算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平靜。
“阿彌,我們這裏,你的兵法最好,你來說說,爲何泉蓋蘇文活着,以我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卻不能打下高句麗?難道泉蓋蘇文真這麼厲害?”
一邊喝着酒,阿史那道真隨手把他那本《三國》放在案頭上,轉向蘇大爲,提出一個心中的疑問。
“你這話問的,滅國戰爭,這種級別,早就超出一般兵法的範疇了吧,要涉及到軍事、政治、國力,內外環境,民心向被,牽扯的東西可就多了,三言兩語怎麼說得清楚。”
蘇慶節在一旁看向蘇大爲。
想起阿耶的兵法,傳給了阿彌卻沒傳給自己,微酸的情緒一時難解。
忍不住也出言道:“別矯情,你連滅倭國之戰都打了,不信你沒想過,說說,都是自家兄弟,別藏私。”
管中窺豹,多學點用兵名家的思路,現場親口教學,這種機會,哪找去。
這一
下,連坐在座中沒怎麼開口的婁師德、崔器都來了興趣,停下手裏的酒杯,一臉探詢的看向蘇大爲。
“咳咳,那我就隨便說幾句,酒座上的話,權當戲言。”
開口說是戲言,但是舉起酒杯,心裏則是認真的思考起來。
許多東西,有着後世的見識,可能比較容易理解。
但涉及諸如民族意識形態,國家意識這些,則很難和大唐的兄弟們講清楚了。
自從有國家民族意識這玩意覺醒,一個國家,想征服另一個國家,十分困難。
所謂的兼併,所謂的融合,時間跨度往往需要以百年計。
這是一個漫長的博弈過程。
像中國收服吐蕃、雲南等地,都要到後世近代後,才真正有效控制。
略一思索,蘇大爲用這時代大家能聽懂的話道:“堡壘都是從內部攻破的。
內部局勢穩定的勢力,遭受外力時,只會變得更加團結。
比如隋煬帝持續對高句麗用兵。
高句麗國力、兵力雖不如前隋,但一心抵抗,最終反而是拖垮了大隋。
太宗貞觀十九年徵遼東,雖然取得一系列軍事上的勝利,但受限於遼東的冬季酷寒。
最終也沒能取下高句麗。
但是太宗持續用兵,和用疲弱高句麗之策還是取得了效果。
如今的高句麗,比之太宗朝,還有前隋,已經虛弱了太多。”
婁師德在一旁忍不住道:“蘇都督的意思是,只有他們內部動盪,我們纔有取勝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