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眉頭微皺,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李大勇是丹陽郡公之子,對我有知遇之恩,臣去百濟,於公,爲了替陛下分憂,於私,便是想報大勇阿兄對我的恩情。
所以……”
蘇大爲似乎猶豫了一下:“道琛和鬼室扶信,正是殺李大勇的幕後之手,臣擔心,將他們送回長安,陛下會因爲仁慈而赦免他們的罪過。
所以臣因私廢公,對此二人設了私刑,以報李大勇之仇。
臣有罪,願受陛下責罰!”
這番話,直接把李治和武媚娘都說得呆住了。
要說無罪吧,蘇大爲這種行爲,算是重罪。
居然因爲私怨,把兩個戰俘給喀嚓了。
往大里說,你眼裏還有沒有陛下?
若說有罪吧。
他這種行爲說實話,李治並不反感。
至少說明蘇大爲是重情義之人。
而且主動把一個把柄遞到李治手裏了。
李治喜歡這種臣子。
有能力,會辦事,對自己坦誠,而且重情義。
這個把柄在手裏,他想收拾時,隨時可以拿出來用。
不想收拾時,李治完全可以市之以恩,展現君王的寬宏。
略一思忖後,李治揮袖擡手:“阿彌你先起來吧。”
伸手輕輕拍了拍扶手,看着蘇大爲順勢起身,李治又問了一句:“道琛和鬼室福信真的被你殺了?”
“是,臣已將他們首級取下,並已硝制,準備到時送給丹陽君公,以祭奠李大勇在天之靈……如果陛下要驗看,臣便呈上來。”
“不必了。”
李治擺擺手。
這話都到這個份上,定然是真的。
只要這兩人不是蘇大爲藏下來就好。
否則李治要擔心蘇大爲的用心了。
爲報仇殺了,那也便殺了。
“此事朕暫且不追究,你亦不可聲張。”
“是。”
李治看了武媚娘一眼。
熟悉他的武媚娘立刻知道,這是李治表示乏了,打算休息。
做爲皇后,剩下的事該由她來料理。
武媚娘起身,喚來宮中侍女和太監,讓他們用暖轎將身材胖大的李治擡到後殿去歇息。
“阿彌,今天晚了,你就留在宮中暖房休息吧,有什麼話明日再說。”
蘇大爲本來想說回家,家裏還有高大虎和李博在等着自己。
但看眼下這情況,自然走不了了。
當下先向上暖轎的李治和武媚娘行禮,然後跟着太監,向外面走去。
馬上立冬,夜裏寒氣迫人。
蘇大爲跟着太監走出來時,遠望着宮外起伏的山巒,想起在這龍首原上,當初經歷的那些事。
與道琛等人的爭鬥。
沒想到有一天,居然會親手取下道琛的首級。
若當初知道李大勇會折在道琛等人的手上,就算拚了命,他也要將道琛斬殺。
可惜,人生哪有那麼多提前知道。
搖了搖頭,他隨着太監,進入偏殿供大臣歇息的暖閣。
自有宮中侍女和小太監服侍不提。
這一夜,蘇大爲休息得不太安穩。
最後索性起身盤坐吐納。
心裏着實牽掛着家裏的事。
除了李博和高大虎,出門前,還讓聶蘇等着自己。
誰料到居然會被武媚娘留宿。
……
一夜無話。
第二天直至天亮,也不見武媚娘來找自己。
蘇大爲心中未免疑惑。
昨晚還以爲武媚娘留自己在大明宮中,可能會在夜裏找自己談話。
結果並沒有。
有宮女送上洗漱用口,待洗漱過後,又有人送來早膳。
一直等到辰時將過,終於聽到暖閣外有太監傳聲:“皇后娘娘駕到。”
守在門邊的兩名宮女蹲下行禮。
蘇大爲迎出門外,一眼看到屬於皇后的儀仗隊伍,緩緩而來。
武媚娘出門的排場,比過去大不相同。
“阿彌,等急了吧?”
武媚娘被宮女攙扶着,從車駕上下來。
又有盛裝使女,在後面替她牽起長長的裙襬。
大唐宮中女子,平日裏穿的也是長短合宜的衣裙,只有宮中某些特定的儀式時,纔會穿長到誇張的長裙,裙襬一直拖在身後,需要有宮女幫着托起裙角。
武媚娘今日的裝扮,也與昨晚不同。
除了雍容華貴的妝容,頗具儀式感的盛妝長裙,半透明的紗衣,華麗的抹胸。
發如堆鴉。
頭上插滿了各式髮簪和步搖。
如雲的髮髻上,用雕刻精美的抓梳嵌住。
兩耳明珠下垂。
面敷珠粉,盈盈有光。
眉如遠黛,眼如西湖。
殷紅花瓣繪於眉間,甚是醒目。
她的雙臂戴狀玉臂環,腰間還飾以珠玉環佩,行走時,發出如風鈴般好聽的聲音。
這是一個盛妝的武皇后。
與蘇大爲記憶中的武媚娘,大相徑庭。
耳中聽得武媚娘道:“我陪陛下早朝,處理完手頭的事才得空過來。”
在公元663年,大唐龍朔三年底,李治已經因爲家族遺傳的心血管病,甚至是高血壓、糖尿病等一系列的問題,使得經常頭暈目眩,無法保證健康的狀態上早朝。
於是在給自己和武媚娘上諡號,一個是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一個是則天大聖皇后。
並且讓武媚娘與自己一同上朝。
在自己精力不濟,或者頭風發作時,由武媚娘代自己處理一些簡單的政務。
自己則在一旁旁聽。
就算是病重中,李治依舊牢牢抓着朝堂權柄。
但終究是,開了一道小口子。
讓自己的老婆來幫自己一起經營大唐的事務。
到第二年,公元664年,亦即大唐麟德元年,這一模式將確定下來。
大唐的歷史,也將進入“二聖臨朝”時期。
當然,在另一時空,因爲李治的發明,倭國山寨了一下,纔有從倭王到“天皇”的華麗轉身。
話說武媚娘已經有了則天大聖皇后的封號,似乎可以稱她爲“武則天”了。
武則天這個稱呼,則天本就是諡號,而非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