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啊。
也算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了。
後世提起武媚娘,必會提起李義府和許敬宗這兩位功臣。
若無他們在“廢王立武”事件上的支持,武媚娘想當上皇后,只怕要等很久。
李義府年紀在五十上下,是四位大臣中看起來年紀最輕的。
他的頭髮烏黑有光,鬢角十分齊整。
若不是額頭上有深刻的皺紋,幾乎讓人忽略他的年紀。
頷下鬍鬚不甚長,也是齊整的烏色。
五官精緻,高鼻深目,雙眼隱帶褐色。
蘇大爲向李義府拱手行禮:“見過中書令。”
李義府向他撫須微笑。
臉上雖在笑,但是眼裏卻似乎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審視味道。
似乎是屬於“笑面虎”那類型。
好在蘇大爲眼下是武媚孃的人,與李義府也沒什麼利益衝突。
等等……
蘇大爲突然想起來,這傢伙好像和劉仁軌、劉仁願都有仇怨。
想起來了,顯慶四年,劉仁軌查“畢正義案”,惡了李義府。
畢正義案的案情並不複雜。
顯慶元年,李義府兼任太子右庶子,進爵廣平縣侯。
當時,洛州女子淳于氏因罪被關入大理寺監獄。
李義府聽聞淳于氏貌美,便暗中指使大理丞畢正義將她釋放,然後納爲妾室。
大理寺卿段寶玄據實上奏,唐高宗便命給事中劉仁軌、侍御史張倫審理。
李義府擔心事情敗露,竟逼令畢正義在獄中自縊,以斷絕實證。
李治雖知實情,但事後並沒有追究李義府的罪責。
此事之後,李義府處心積慮要除掉劉仁軌。
之前蘇定方徵百濟時,劉仁軌奉命督海運,輸運糧草。
李義府在明知時機不當的情況下,強行催促他出海。
結果,船隊在途中遇風沉沒,死傷嚴重。
朝廷派監察御史袁異式審訊。
結案後,李義府對李治說:“不斬劉仁軌,無法向百姓謝罪。”
舍人源直心則替劉仁軌辯白:“海風暴起,這不是憑藉人力所能預料的。”
李治於是只將劉仁軌免職,以白衣身份隨軍。
到百濟後,李義府又祕令劉仁願尋機將劉仁軌除掉。
但是劉仁願沒聽李義府的。
這之後,李義府將劉仁願也恨上了。
蘇大爲想起這一切,心中警惕之心大起。
李義府這人,睚眥必報。
須得小心提防。
介紹了殿內幾位重臣,李治卻並沒有提起李思文。
也不知是知道李思文和蘇大爲認識,還是李思文的官職不如那幾位。
李思文目前已經升爲兵部侍郎,也屬於重臣。
但和殿上這四位一比,那就差得遠了。
蘇大爲也是暗自稱奇,李治讓自己過來,但卻召了幾位宰相一起議事,自己這身份,在這幾人面前,似乎也不太好開口,只有旁聽的份。
正想着,座上的李治向他看過來:“蘇大爲,你且在一旁旁聽,如果有需要,朕在找你問話。”
蘇大爲應了一聲,心裏暗想,李治讓自己過來旁聽,是何目地。
他的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李思文。
四十餘歲的短髯官吏,站在紫宸殿上,看着大唐皇帝與幾位宰相議事,眼觀鼻,鼻觀心,顯得非常沉得住氣。
蘇大爲只掃了一下,便收回目光,學着李思文的樣子站在一旁。
耳朵卻是支愣起來,聽着李治與許敬宗他們都談些什麼。
聽了半天,大致是說何人可以任用,何人需要罷免。
另外又談到何處需要賑災,何處發生了疫病,需要朝廷調撥醫生及草藥。
隱隱又聽到了關於養馬之事。
蘇大爲記得尉遲寶琳曾說過,太宗朝時,鼓勵民間養馬。
若遇戰時需要,朝廷可以向民間購買,或徵調。
但是現在聽到幾位宰相與李治的商議,好像是取消民間養馬之策,今後要限制養馬。
蘇大爲的嘴角抽了抽,心裏有些想法,卻又不好在這種場合插話。
他倒是想忍住,卻不料那邊李義府忽然開口:“陛下,我看蘇都督似乎有話想說,他久在軍中,或許對養馬之事,有獨到見解。”
被李義府一提,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到蘇大爲的身上。
這些目光裏,有驚奇,有疑惑,有不屑,也有審視。
李治輕用手裏的玉如意,輕敲了一下扶手,沉吟道:“蘇大爲,你對這養馬之策,有何看法?”
蘇大爲這時終於反應過來。
李義府真是老陰逼!
自己與他之前根本沒交集,最多是跟劉仁願和劉仁軌關係還不錯。
這貨居然在這裏給自己挖坑。
先把眼前的坑跳過去,回頭再想着怎麼報復這老陰逼一下。
蘇大爲眉頭微微一皺,大腦飛速思考着。
這事,他真的不清楚來龍去脈,但此時李治已開口了,不能不說。
“
陛下,關於戰馬之事,臣瞭解的不是很清楚,不過此次徵百濟,相比當年徵西突厥時,臣感覺戰馬少了許多。
徵西突厥時,一人可配三馬,甚至有時能配四馬。
但在百濟,好些時候連兩馬都配不齊。
臣聽說太宗時朝廷設有馬場,規模頗大。
而且鼓勵百姓養馬,朝廷若是有需要時,可再從民間購馬。
方纔聽陛下和幾位大臣說要禁民間養馬,臣不知緣由,但覺得馬多一些是好事。”
說到這裏,他便不再說下去。
他雖然在軍中履歷豐富,但對戰馬蓄養之事,先前還真沒了解過。
說多錯多。
還是先看看風向再說。
李治聽完,先是微微點頭,接着又搖搖頭。
手裏的玉如意,輕輕擡起,遙指了一下李思文:“李侍郎,你來說罷。”
李思文於是正了正衣冠,邁步出來,先向李治行禮,再向幾位宰相見禮,然後才揚聲道:“戰馬雖好,但此物不比牛羊能反芻,需要不斷進食草料,否則就會贏瘦。
上好的戰馬,飼養難度更大。
民間養的馬,很難達到上好戰馬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