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寺的探員,還有李義府帶來的侍從,還有主薄程道之,皆一臉緊張的注視着李義府、裴廉、蘇大爲三人。
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這三人之間怪怪的。
可是有哪裏怪,一時又說不上來。
看着三人好似在笑。
但這笑容,卻讓人有一種背後發寒的可怕感。
“嗯,若說要幫助呢,大理寺這邊,我自然也是要勞煩到的,不過眼下,我最需要的還是借中書令的腦袋一用。”
咯噔!
李義府的笑容僵住,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他盯着蘇大爲:“蘇寺卿說什麼?我的耳朵只怕是不好。”
裴廉嚇得面色一白,在一旁道:“蘇寺卿一定是說錯了,別急,想好了再說。”
“我沒說錯。”
蘇大爲微笑,身體略微前傾:“我說要借中書令你聰明的腦袋一用,否則憑我一人之力,只怕明日難以結案啊。”
這話說完,沉默了一瞬,李義府終於又笑了起來:“借我的腦袋?”
裴廉在一旁抹汗:“蘇寺卿的意思是,借中書令的智慧,幫助斷案。”
蘇大爲大笑,拍了拍裴廉:“知我者,裴寺卿也。”
裴廉陪着笑起來。
但那笑容,比哭也好不了多少。
許多年前,蘇大爲在做不良人的時候,能接觸大理寺最大的官,便是李思文這個大理寺卿。
匆匆數年過去。
他現在居然能與大唐當朝宰相侃侃而談,還可以拍着大理寺卿的肩膀,說着玩笑話。
這個變化,不可謂不大。
李義府笑着,眼裏隱隱透出鋒芒。
他如何聽不出,蘇大爲話裏的暗諷。
擺明了赤.裸.裸的敵意。
但他在官場浸淫多年,自不會被蘇大爲所激。
心中越怒,頭腦反而越發冷靜。
“蘇寺卿想讓我幫着分析一下,出出主意?”
“正是。”
蘇大爲含笑點頭:“有中書令大人指點,想破此案,易如反掌。”
老子不理會大理寺卿,就把你李義府釘死了。
這種局面,也是李義府不曾想到的。
當日在李治面前,他若知道蘇大爲如此難纏,怕也會三思而後行。
不會輕易去惹這蘇大爲。
只是事已至此,心中縱有千般想法,也得把眼前糊弄過去再說。
“既然蘇寺卿問起來,那我就隨便說幾句,老夫不是斷案出身,未必有蘇寺卿擅長理案,所以最後如何,還是要看蘇寺卿自己。”
李義府拈着鬍鬚,眼中光芒微動,一語雙關的道。
蘇大爲向他拱手道:“中書令太謙虛了,當朝宰相,眼光見識必然高出吾等,願聞其詳。”
李義府心中暗怒:小狐狸,真抓着老夫就不放手了!簡直如附骨之蛆。
心中動怒,臉上卻仍掛着和善的微笑,只是眼裏光芒閃動,透出心思狡詐。
“之前蘇寺卿所言,那逃奴的線索,暫不可查,那蘇都督可曾從另一角度去想這個案子?”
“請中書令指點。”
你與那幕後之人,正像天秤兩邊。
既然從死士身上查不到線索,蘇寺卿何不想想自己,想想自己身邊,究竟有何人有此動機?
又有何人,有可能對蘇寺卿做這樣的事。”
咦?
蘇大爲看着李義府,眼裏透出一絲訝異。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李義府做爲李治朝的奸相,權臣,投機份子,這眼光,果有獨到之處。
他所說的,確實是破案的另一角度。
沒準還真能從這裏切入,找到新的線索。
蘇大爲心中電閃,站起身向李義府叉手行禮道:“謝過中書令,大爲受教了。”
“蘇寺卿客氣了。”
李義府笑眯眯的撫着須,坦然受了他一禮。
“論破案,蘇寺卿纔是當世名探,李某,只不過會些嘴上功夫。”
說完,李義府站起身,向蘇大爲點點頭道:“本官公務繁忙,就不久留了,此案若還有什麼難解處,需要本官出謀劃策,蘇寺卿只管來找我,若是需要大理寺和刑部、縣衙配合,蘇寺卿也只管與裴廉等聯繫,一切有我。”
他這話說得,大氣凜然。
若不是蘇大爲深知此人爲人奸詐,狡猾如狐,還真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住了。
“好了,蘇寺卿破案重責在身,就不必送了,請留步。”
蘇大爲站在都察寺公廨門口,看着風度極佳的李義府,在侍從陪同下,跨入轎中遠去,一時眉頭緊鎖,心中委實有些狐疑。
這李義府,最後走的時候說話極有分寸,而且頗有胸懷風度。
要知道在前一刻,蘇大爲還在暗諷他,試圖激怒他。
結果李義府不但不以爲忤,最後還真的提供可行的思路給蘇大爲,好像是真心助他破案的樣子。
蘇大爲暗自搖頭,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有些懷疑了。
李義府是奸相,是權臣小人的印象,是後世的認知帶給自己的。
但真實的他是怎樣一個人,誰能知道?
究竟是大忠似奸,還是大奸似忠?
算了,想這些多餘的做甚,還是先把眼前的案子給解決,再來處理與李義府的恩怨。
蘇大爲擡頭
,與大理寺卿裴廉和程道之又說了幾句,雙方各自回自己的公廨。
大唐長安,天子腳下。
每天不知有多少事要處理,哪有那麼多時間空閒。
蘇大爲回到自己的公廨中,在桌案前坐下。
李博悄然走上來,向蘇大爲低聲道:“寺卿,方纔談得如何?”
蘇大爲搖搖頭,沒說話。
高大虎在一旁端着一個木盤道:“寺卿方纔午膳都沒用完,要不再喫點胡麻餅?就是有點涼了。”
“先收下去吧,讓我獨自靜一下,我要整理一下思路。”
“喏。”
李博和高大虎於是不再多說,退下去各自忙碌。
蘇大爲拿起紙筆,按照過去推斷案情的習慣,先在紙上畫了一個點。
以此爲起點,來做自己的思維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