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實!”
錢二咬牙道:“若有不實,願受寺卿責罰。”
說着,又一個頭磕下去。
這一次,頭磕到地上,久久不敢擡起來。
耳邊聽得好像有步履遠去之聲。
但錢二不敢確定。
都察寺卿方纔那副模樣,給他的感覺彷彿東嶽大帝,氣象森然。
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大帝,傳說掌人間賞罰、貴賤、冥司主事。
錢二心靈上,已經被鉻上了一層恐懼。
直到半晌之後,他聽到耳邊遠遠傳來寺卿的聲音。
“賞。”
“還不快謝謝寺卿。”
旁邊有探員喝道。
錢二這纔敢擡頭。
一擡頭,只見到遠去背影。
他心中又懼又怕,又有一絲竊喜,向着蘇大爲的背影,咚咚連磕三個響頭,用盡力氣喊:“謝寺卿賞!”
都察寺內對蛇頭和各情報的賞賜都規格頗高。
這次有寺卿親自開口,自是重賞。
……
“那個蛇頭錢二,派人悄悄盯着。”
“寺卿,你是說……”
“現在這種時候,突然冒出來這個消息,若是真的還好,若是消息有詐,又會將我們的思路引入岔路,不得不防。”
蘇大爲向臉露詫異的高大虎道:“都察寺中,最容易被其它勢力感知到,和收買的,便是外圍的那些蛇頭,做爲都察寺耳目的延伸,萬一其中混入雙面細作,或者被收買,極難揪出。
總之小心無大錯,讓人暗中盯着這錢二。”
“是。”
高大虎叉手應下,然後下去安排人手去辦。
李博在一旁,向蘇大爲道:“寺卿是覺得,這蛇頭的消息來得太巧?”
“是啊,牙醫鋪子的線索才斷,這消息就突然出現,剛好把這條線給接上,未免太順了一些,多看看吧。”
蘇大爲道。
“接下來怎麼辦?目前到這一步,很難再有新進展。”
李博沉吟道:“那郭行真時常在宮中行走,宮裏的事,我們沒辦法詳查。”
“他總不能一直在宮裏,我看過卷宗,此人在宮外老君觀暫住,派人盯着。”
“若是他一直沒有異常……”
“先盯着再說,賀蘭府上,錢二所說的縱火之人,派人守住府上出入,如果此人出現,就立刻扣下,押回審訊。”
“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怕就怕,到了約定的時間,沒有新進展。”
“被動不是上策,若是時機不至,那便主動創造機會。”
蘇大爲在桌案前,緩緩踱步。
李博微微一愣:“寺卿你是說?”
“引蛇出洞,或者打草驚蛇,在迫不得已時,都可以一試,但是這些不急,還有點時間,先派人盯緊他們,我須想個萬全之策,做好局,再請他們入套。”
蘇大爲擡起頭,眼中閃動着懾人的光芒:“究竟是誰心中有鬼,到時一試便知。”
李博在一旁,竟隱隱從蘇大爲身上嗅到一種金戈鐵馬之氣。
在這一瞬,他心中有一種明悟。
“用劍如用情,用情如用兵。”
“李主薄,你說什麼?”
蘇大爲詫異看向李博。
李博臉上閃過一抹尷尬,抱拳道:“無事,屬下這就去安排人手準備接下來的事。”
“去吧。”
……
傍晚的霞光漸漸西斜。
長安城,老君觀。
郭行真緩步走入道觀。
道觀早年荒廢,在郭行真在此安頓後,重修了此觀,這才恢復幾分氣象。
郭行真現在還記得自己初見李治時的場景。
那天也是傍晚,在武后安排下,他見到傳說中的大唐皇帝,天可汗李治。
當着李治的面,他露了一手畫符求雨之術。
符至雨至,言出法隨。
當大雨從天空傾盆而下時,他看到了李治眼神的變化。
那是一種從懷疑,甚至是戲謔,到有些意外和逐漸認真的神色。
特別是他煉製的丹藥,令太子李弘身體頗見起色後,李治開始真正信任,並不斷封賞,滿足他的要求。
“師兄。”
從道觀裏,迎面走出一個胖大的道士。
這道人敞露着胸懷,露出白胖的肚腹。
臉上笑眯眯的,卻是被煙燻得白一塊,黑一塊。
凌亂的頭髮隨意在頭頂結成一團髮髻,上面還沾着數點草料,模樣頗爲滑稽。
“行癡,火候如何?”
“師兄放心,爐火我看得好好的。”
“好,把此物收好。”
郭行真點點頭,將別在腰上的一個小布口袋解下,遞給行癡。
後者雙手接過,咧嘴笑起來。
“又有藥材了,還是跟着皇帝老兒好,許多我們找不到的珍稀寶材,都能弄到。”
“慎言。”
郭行真打斷他,向着道觀一直:“進去看着爐火。”
“好。”
行癡轉身,大步向置於藥王殿中的藥爐而去。
郭行真微微沉吟,輕拈長鬚,方要跟上,忽然若有所感,擡頭向天上看了一眼。
天空中,霞光萬丈,隱隱見到一個細小的黑點在空中盤旋。
那是一隻雄俊異常的鷹。
“長安居然有如此大的扁毛畜牲。”
郭行真眉頭一皺,搖搖頭,放心心中的疑惑,步入殿中。
方纔那一瞬,他有一種被人偷窺的感覺。
想來只是太多疑了。
天色一點點暗沉。
在距離老君觀裏許的一片巷陌中。
有人向着天空揮了揮手。
過了片刻,天空傳來一聲細小的鷹鳴。
再過了片刻,突兀響起破風呼嘯。
一團黑影如電般撲下。
那是一隻神鷹,收斂了翅膀,如利箭射下。
一隻裹了護臂的手擡起。
那隻鷹靈巧的一個折身,一雙鐵爪穩穩抓在護臂之上。
蘇大爲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鷹首。
老鷹向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