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勣做戰風格,既有智的一面,又有勇猛的一面。
但若論到用兵之巧,以少克多,以弱勝強。
攻必克,戰必取,其疾如風,侵略如火。
遍視整個大唐,無人能出蘇定方其右。
而蘇大爲,師承蘇定方,其作戰風格,多少有些蘇定方的影子。
在擊西突厥的一戰,蘇大爲積小勝爲大勝,以弱擊強。
將心算和謀略,發揮到極致。
大唐中青年的將領,將這一戰也吹得十分神。
因爲正像之前李辯所說,在兵部時,許多人都試圖推演、重現蘇大爲那一戰的戰果。
但無論怎麼推,結果都只有一個——
如果只帶着幾百唐軍翻躍金山,其結果,必然是死路一條。
根本沒可能全滅木昆部。
更不能在咥運狼騎之下,存活下來。
究竟蘇大爲怎麼做到的?
理論上,像他那樣,翻躍金山,不斷殲滅小部落,壯大自身是可行的。
但理論只是理論。
在所有的環節裏,只要有一個地方出錯,便是全軍覆沒的結局。
比如偷襲草原部落,如何隱藏自身,達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如何保證沒有一個活口逃出去。
萬一有一個人逃走,唐軍潛入草原的消息被胡人知道,那胡人豈能不反擊?
他們怎麼可能坐視蘇大爲率領的唐軍,一個接一個,將各部落蠶食?
而且蘇大爲吞併那些部落,時間極短,幾乎第一天打下來,第二天就帶着那些部落的降兵,去打下一個更大的部落。
如何能保證這些人不會反覆?
不會在背後搞小動作,或者臨陣反水。
就算他們不搞花樣,如何能保證這些散兵遊勇的戰力?
都是胡人,憑什麼被你蘇大爲吞併的部落,搖身一變,就能打敗其他的胡人部落。
這些東西,是在棋盤上無論推演多少次,都解決不了的難題。
這些年來,蘇大爲徵西突厥這一戰的用兵,也常被兵部和弘文館教學時,拿出來反覆研究。
所以李辯才會有此一問。
蘇大爲頗有些無奈的看向站在遠處撫須微笑的蕭嗣業。
今天他不吐露點東西,看來是休想輕易走出兵部公廨了。
清了清嗓子,也同時整理了一下腦中的思路。
蘇大炒隨手抄起沙盤旁的一根木杆,在地圖上尋找了片刻,終於木杆點在微縮的羣山上。
這裏,是金山。
後世的阿爾泰山脈。
當時蘇大爲率領的婁師德和王孝傑部,就是從此山翻越。
只帶了一個折衝府的兵力。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我奉命翻越金山時,其實關於敵人的情報蒐集工作,早就開始了。”
蘇大爲的木竿,順着金山山脈的古道,一路指下來。
“在我手下兵馬中,特意帶了一隊斥候營,這些人裏,不少就是歸化的突厥人。
以他們化作牧民,在草原遊戈,情報便會源源不斷的匯聚在我手裏。
這是第一步。”
李辯與李謹行,還有一衆年輕將領,在一旁不由點頭。
情報收集,這當然是重中之重。
凡是帶兵的,就沒有不重視情報工作的。
但戲法人人會變,巧妙各有不同。
你能掌握的情報,敵人也能掌握,如何能出奇制勝,如何從紛亂的信息裏,辯別真假,找出真正有用的東西,則看主帥個人的素質。
蘇大爲看了看左右,還是決定多吐露點東西。
“除了突厥斥候打探消息,其實我在出兵前,早已向長安的胡商買過那邊的地圖,還細細詢問過。
許多不起眼的事,其實都爲後來的計劃,提供了支撐。
比如哪個部落大,哪裏的水草豐美,哪邊的部落青壯多。
這些商人都是一清二楚。”
蘇大爲這麼一說,李辯和李謹行等人,頓時恍然大悟。
這就像是一層窗戶紙。
你說情報重要,大家都懂。
你說派斥候收集情報,大家也都明白。
但像蘇大爲這樣,早在出兵前,已經通過長安的胡商,提前做情報收集工作,這一點,就是許多人不曾想到的了。
“對啊,那些胡商,他們足蹤遍佈天下,找他們一問,不就提前知道了……”
“沒這麼簡單,所有的信息,哪怕是斥候查到的消息,也要仔細分析和甄別,提防是敵人故意泄露的假消息。”
蘇大爲叮囑了一句。
還真怕在場有哪位比較馬虎,以後在戰場讓,照虎畫貓,萬一被人陰了,這鍋他可不背。
“凡戰,情報收集在第一,除了利用胡商,斥候,也可以讓人扮做商隊,提前熟悉環境,找好合適的戰場,選擇合適的時機。
此外,天時也很重要,軍中一定要有善於觀察天象,明氣候之人。
還需要找當地嚮導,多詢問,反覆比較。”
蕭嗣業在一旁聽着,暗自點頭。
對他這種老將來說,這收集情報的本事,早已融入到骨血裏。
蘇大爲說的這些,在他看來不出奇。
但很紮實。
一支百勝強軍,早在用兵之前,許多預備的工作已經在推進了。
決定一名將領是否優秀,在於對麾下的組織調度,對敵我的掌控力。
如何掌控?
這便在於細節。
將每一處細節,每一道用兵的程序,都合乎規矩的做好,做到一絲不差,做紮實。
才能少犯錯。
在戰場上,往往是誰少犯錯,誰就能笑到最後。
這也是蘇大爲一慣的用兵思路——
凡戰,先爲不可敗,而後求勝。
先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然後不要慫,就是幹。
“還是說回金山這一戰。”
蘇大爲的木竿在金山南面的草劃了一個圈。
“等翻過金山後,這邊有多少部落,哪個部落強,哪個部落遠,部落中青壯有多少,我已經全部摸清,接下來,只用制定方略,決定先攻誰,後攻誰,就可以弱勝強,不斷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