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咬了咬脣,面色悽然道:“我進來就是看到郎君躺在地上,不是我做的,我一個婦道人家,爲何要殺自己的丈夫?何況我也沒這樣的本事。”
“那你如何解釋我的問題?這昏暗的房內,你是怎麼看清裏面的光景?”
“我[ fo]……”
周娘子身子搖搖欲墜,後退了兩步,背後靠在門板上。
“我要想一下,我腦子有些亂。”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只要在我們驗完前,告訴我答案就可以了。”
蘇大爲不疾不緩,衝她點點頭:“都是爲了查案,若有得罪處,還請見諒。”
眼前的婦人只是個尋常人,自然不可能是她做的。
方纔觀察屍體的時候,蘇大爲就看出。
這絕不是尋常的火焰燒致,更像是某種異人的法術。
但周圍的環境,沒有一絲燒灼的痕跡,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
周娘子雖然沒有做案的能力,但關於那個問題,若她不能回答,至少就說明,對案情有所隱瞞,其動機,令人懷疑。
“我,我起來了,我記起來了。”
周娘子捂着胸口,臉色略有些激動:“我進來的時候,爐火還是亮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也就看到躺在爐邊的郎君。”
“哦?”
蘇大爲皺了下眉。
錢八指已經走上去,伸手在爐裏摸了摸:“有幾分餘溫,看來她沒說謊。”
“八爺,勞煩你把爐裏的灰都掏出來,看看究竟燒的是什麼,能不能有說發現。”
“舉手之牢,有什麼勞煩的。”
錢八指咧嘴笑了笑。
蘇大爲道:“你現在是不良副帥,在我手下,還當小兵用,這是屈才了。”
“屈個屁,阿彌,你再跟我矯情,信不信我明天便不做了,養老去。”
“好好,我不說,不說,快乾活。”
蘇大爲哭笑不得。
錢八指這才大笑着,從懷裏取出一塊折成塊的灰布,抖開來有一尺見方。
鋪在地上,這才伸手入爐開始掏爐裏的灰燼。
“八爺小心點,別燙到。”
“暖手都嫌不夠,燙個屁……我是玩暗器的祖宗,這裏面若有什麼,我肯定會知道,放心吧。”
錢八指嘴裏咕囔着。
蘇大爲看了周娘子一眼,猶豫了一下道:“周郎君的屍體……”
“你要說什麼?”
“我想問,能否讓仵作剖屍查驗。”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縱然是有着完整刑偵和查案、法醫手段的大唐,遇到命案,也就是檢查體表。
若不得家屬同意,或者上面發話,是絕不能輕易給人剖屍的。
否則,便是侮辱死者。
一般家屬,都很難答應這個要求。
之前蘇大爲進宮,冒着李治震怒也要求做屍檢,正是爲此。
許多案子,光靠檢查死者的外表,其實很難找到真正的死因。
像之前高陽公主的屍身。
若不剖開胸腔,檢查雙肺水腫情況,也不能斷定究竟死於頸骨折斷,還是溺斃。
周娘子聽到蘇大爲的請求,整個人像是點了穴一樣,呆愣在當場。
等她回過神來,立刻激烈反對:“萬萬不可!郎君已經這樣了,怎能再戳他的屍體,百年之後,我如何有顏面去見郎君,絕不可以!”
得,給屍體做解剖看來沒戲。
蘇大爲也不好強求。
只能點點頭:“既然如此,我們只能就現有的條件,來做勘察了。”
整個現場勘察連帶着屍體的體表檢查,總共也就一個時辰結束。
結論並不複雜。
崔家院子並沒有外人來過的痕跡。
屋裏的東西也都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只有那個爐子,燃燒的東西。
死者生前究竟在燒什麼,這或許會是一條線索。
錢八指蹲在那裏掏了半天爐子,還是有收穫的。
在那堆黑灰裏,發現一些沒燒完全的零碎殘頁。
不過上面都是黑糊一片,得拿回衙門裏通過一些技術手段,看看能否復原。
此外,就是崔渙的屍體。
首先要確定死者是本人,而不是別人假冒的。
屍體外表燒焦了,但還能驗牙口。
通過牙齒辯認,是崔渙無誤。
另外關於死法,因爲不能做解剖,只驗看體表的話,死者有着明顯被燒死的特徵。
至於爲何不掙扎,現場也沒有火燒的痕跡,則是另一個疑問了。
把所記錄之事,給周娘子看過無誤後,讓她在卷宗上畫押,一份案情記錄便完成了。
“我們先回衙門,稍後會有越王府的人來幫着收殮後事,若有事可以到長安縣衙門找我,案情若有進展,我們會再通知。”
“是。”
……
蘇大爲沒有隨錢八指回長安縣衙,而是向他交代了一聲,轉去了大理寺。
在大理寺,他沒找寺卿裴廉,而是找了程道之,將今天的案子與他細說了一下,讓他將兩案的卷宗放在一起,看看有沒有相似的線索。
目前來看,都是在自家死恨。
沒有外人進入的痕跡。
死狀都十分蹊蹺。
一個是溺斃。
一個看起來是燒死。
而現場都沒有水火之災的痕跡。
崔渙那個案子,還要再確定一下,屋內是否第一現場,還是在外面燒死被人運進來,還有爐中燒的究竟是何物。
這些需要時間去驗證。
至於高陽公主的案子,南九郎已經去城外涇河去查證,看高陽公主鼻中找到的植物,是否是河中的浮萍植物。
這一點確認,就要再驗證犯案現場的問題。
若房屋裏真的是第一現場。
蘇大爲就要慎重考慮李仙宗所提到的“巫蠱”之事。
當然,這些還是後話,先把前期工作按程序排查,儘可能蒐集更多的線索,才能說後面。
大理寺這裏,他也沒呆多久。
把案情交代後,立刻出了大理寺,轉備轉去一旁的都察寺。
出來的時候,他看到不少差役和官吏在進進出出的忙碌。
不是公務,而在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