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向蘇大爲行禮。
這案子是由蘇大爲和大理寺聯手偵辦,所以有發現倒也不用避着大理寺這邊。
至於原本屬地萬年縣,因爲蘇大爲的介入,其存在感已經降到幾乎沒有。
蘇大爲又不在萬年縣任職,倒也不用管他們的想法。
萬年縣那邊,原本對涉及高陽公主的案子,唯恐避之而不及。
有蘇大爲包攬過去,也是樂得輕鬆。
否則案子破了還好說,要是破不了,從縣尊到下面的不良人,只怕都得喫掛落。
“八爺,昨天那些證物?”
“都帶來了。”
錢八指眸光一閃,接着苦笑起來,從身上摸出布包,輕拍了兩下:“都在這了。”
他那張佈滿蒼桑感的臉龐上,每一道皺紋都像是刀刻出來的。
這是個硬朗的漢子。
然而他現在臉上每一絲表情,都似在苦笑。
“什麼意思?”
蘇大爲頗有些意外:“我是問從這些灰燼裏有沒有發現?”
“沒有。”
錢八指將僅剩八指的雙掌,兩邊一攤,一臉疲憊道:“碎頭巴腦的灰燼殘餘倒是不少,昨夜我找了幾個兄弟一起幫我,拚湊了一夜,結果沒有任何發現,都是些沒用的殘灰。”
這一下,蘇大爲大失所望。
“這下麻煩了,崔渙這邊的線索不好找,今天高陽公主那邊倒是有發現。”
他簡單的將南九郎和高大虎發現的人偶娃娃,疑似巫蠱,娃娃用的乃是高陽的頭髮之事,與錢八指說了一下。
“本來我想着崔渙這邊若有進展,兩下一合,便能斷定兩個案子是否同一批人做的,或者有新的線索。”
蘇大爲看着錢八指手裏裝着爐灰的布包,無奈的搖頭:“沒想到崔渙燒得這麼幹淨,這邊一時只怕難有新發現。”
錢八指摸了摸腰上的口袋,那裏裝着他常用的暗器,還有幾顆提神用的土煙。
蘇大爲見他神色極爲疲倦,也不好多責怪。
“這樣八爺,你先下去休息,回頭帶幾個兄弟,再幫我查一下崔渙平時和什麼人往來,在他的關係裏,有沒有仇家或可疑之人。”
“行,這事交給我。”
錢八指點頭答應下來。
交代了錢八指,蘇大爲轉身向大理寺卿裴廉約好有新線索再交換,然後和錢八指一起出去。
“九郎回長安縣衙了嗎?”
“還沒,對了阿彌,上午的時候,有個僧人來長安縣找你。”
“僧人?”
蘇大爲一邊跟錢八指向外走,一邊奇怪的問:“什麼樣的僧人?”
“他說他是大慈恩寺的沙門,法名悟能。”
“悟能?”
一提這個名字,蘇大爲立刻想起來。
當年去大慈恩寺大雁塔中拜會玄奘法師時,法師身邊除了行者,還有一個僧人名叫悟能。
那僧人生得胖大,頗有一種富態的喜感。
當時蘇大爲還在心中暗想,此人會不會便是後世《西遊記》中,八戒的原型。
所以印象頗深。
“他有沒有說找我做甚?”
錢八指用食指揉了揉眉心。
這年紀大了,記憶力明顯不如當年。
“是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
“對對,就是這個。”
錢八指喜得一拍大腿:“還是阿彌你腦子靈光。”
蘇大爲苦笑搖頭,他這是後世的印象,和現在的記憶裏沒太大關係。
不過一想到這本書,就想到失竊的那本《大唐西域記》,當初法師重病,特意將此書交給自己,讓自己轉呈高昌王麴氏後人。
但現在書卻在自己手上弄丟了。
讓自己如何面對這份承諾。
這悟能法師專程找自己,又提到《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該不會是想把這本書也交給自己吧?
想到這裏,蘇大爲心裏頗有些愧疚。
“那我現在去一趟慈恩寺,等去了之後,我再去長安縣找你和九郎。”
“等等。”
錢八指突然一把將他拉住:“還有一件事。”
“何事?”
“昨夜的那堆爐灰……”
錢八指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意:“其實是有發現。”
“那你……”
蘇大爲剛說出兩個字,立時反應過來。
錢八指如此做,顯然是爲了保密。
究竟發現了什麼,當着大理寺卿裴廉的面,都需要密而不宣。
錢八指伸手在腰間布囊中,摸索了片刻,摸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紙片,交到蘇大爲的手中。
“找了一夜,就找到這個,上面只有一個字。”
蘇大爲看了一眼,寫的小篆。
雖然有煙熏火燎的痕跡,但仍可以看清,字跡寫得極爲漂亮。
乃是一個“之”字。
“這個字……”
蘇大爲翻來覆去的看:“這個字能看出什麼,爲何剛纔不說?”
“這個字是看不出什麼,但是寫字的人……卻大有來頭。”
錢八指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
蘇大爲心中一動,再看手中那指甲蓋大小的紙片上,那個“之”字。
擡頭看向錢八指:“如何判斷寫字人的身份?”
“長安縣衙裏,有朝廷往來的公文,我們昨夜花了一夜功夫,從高到低的比對,結果倒很順利,這個字,乃是當朝中書令的手書。”
錢八指摩挲着下巴上的鬍鬚,嘿嘿笑道:“每個人的字跡,都有獨特特點,就像這個字,你看它收尾時,一波三折,還帶燕尾之型,這個字跡,只有中書令纔有。”
“李義府。”
蘇大爲喃喃道。
他的手心,悄然將那粒小紙片緊緊握住。
“但是單憑李義夜的一個‘之’字,也不能說他與崔渙的案子便有關係。”
“這我知道,所以剛纔當着大理寺卿的面,我這不是沒說嘛。”
錢八指伸手拍了拍蘇大爲的肩膀:“反正這證物交給你了,剩下的,你怎麼說我怎麼做。”
“八爺辛苦。”
蘇大爲知道一夜的時間,要清出爐灰中的餘燼,找到這個小小的紙片殘餘,還要比對出字績,工作量一定十分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