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起遼東半島的事,那可就不困了啊。
更何況現任熊津都督劉仁軌,正是蘇大爲的繼任者。
也是蘇大爲認爲能力出衆,有本事可以坐穩百濟局勢的能將。
昨日在蘇大爲與衆兄弟之間的私人聚會上,蘇大爲還特意問到了關於百濟和遼東之事,聽高大龍和周良、安文生他們說,百濟那邊劉仁軌做的不錯。
許多蘇大爲在任上留下的策略都在堅決執行。
具體而言,就是繼續分裂擾亂新羅。
鎮壓住百濟局面。
外聯倭國諸島。
同時也配合安東都護府高侃,向高句麗方向施壓,維持住當地的局面。
鎮壓那些心懷舊國的高句麗遺族。
局面確實穩定得不錯。
劉仁軌並沒有透過安文生和周良等人,向蘇大爲有任何抱怨或訴苦。
一來安文生他們主要負責的是倭國方向。
二來,劉仁軌爲人方正,換句話說,就是進退皆恪守爲臣之道。
蘇大爲只是前都督,大概讓他知道如今的局面就可以了。
具體的困難,是絕不會向蘇大爲這邊提及的。
而是以正規奏摺的方式,向朝廷去說,向天子李治,請求支援。
對這一點,蘇大爲隱隱也有所預料。
之前他就曾在各場合,對兵部蕭嗣業,和對安文生等人時說過,朝廷如今對立功府兵的獎勵大不如前。
如今府兵徵召困難,長此以往,將會對唐軍的戰力,造成極大的破壞。
其實通過數次對外的征戰,蘇大爲已經明顯感覺到兵員素質的下降。
今天的大唐府兵,對外雖然仍維持着戰無不勝的戰績,但只有這些領兵的將領,才能真切的感受到。
唐軍在外,已經越來越喫力了。
軍中大量混入了遊俠,長安破落戶,犯罪之人,戴罪立功者。
過去的良家子,比例急速下降。
作戰的素質,已經大不如前了。
就這種情況,朝廷的賞賜仍不能及時到位,而且超期的服役。
過去打仗半年能解決。
如今常常一打就是數年。
就算是惡少年和犯罪立功之人,也無法忍受這麼長久的征戰?
而且戰後不得撫卹和獎勵。
遲早要出大事的!
在歷史上,唐軍真正的出現大敗,被幾乎全殲?
還要到未來大唐與吐蕃的“大非川之戰”。
一戰戳破大唐不敗的神話。
之後?
四夷動搖?
叛亂頻發。
直接震動了大唐的“天可汗”、“朝貢蕃屬”體系。
正是今天的這一切,導致那樣的惡果。
並非只是單純某一個將領失智,導致大唐的大敗。
而是多種因素的集合。
其中?
根源正源自今天大唐上下?
對府兵制的獎懲越來越懈怠。
有的崩壞,是制度根不上環境變化。
有的崩壞,卻是明明有好的制度?
卻逐漸廢弛。
有法不依。
耳聽殿上高宗咳嗽了幾聲?
喘息着道:“遣……遣右威衛將軍劉仁願率兵渡海以代舊兵?
並敕仁軌俱還。”
這就是李治的答案。
熊津都督劉仁軌說士兵疲憊了?
獎賞也不到位?
徵役勞苦,而且朝廷說好可以回國的日期,一拖再拖。
朝廷無信義,將士們思歸。
再這麼下去,戰鬥力可就保不住了啊。
李治很乾脆?
回?
都回來。
朕派劉仁願去接替你。
至於所說的封賞……
呵呵。
李治的迴應?
雖然解決一部份問題?
但肯定沒解決駐守百濟那些將士所有的問題。
甚至是迴避了一些問題。
派劉仁願去接手,也不過是重複劉仁軌所遇到的局面。
而且從心裏說,劉仁願雖然不錯?
但能力比劉仁軌還要略遜一籌,換他去,還能否穩住局面,還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蘇大爲在一旁,欲言又止。
沉吟猶豫再三,眼看着李治身邊有書記官和起居郎開始記錄,還有太監開始寫旨,終於忍不住,上前半步,揚聲道:“陛下,臣有事請奏。”
沙沙……
毛筆書寫的蠶音,微微一頓。
殿上所有的聲音,彷彿安靜了一瞬。
隱隱有數名官員向蘇大爲這邊投來質疑的目光。
還有高坐在殿上的李治,陰沉的目光看向蘇大爲。
那眼神裏,明顯透着不悅。
蘇大爲低頭垂首,心中既有自己一時衝動的忐忑,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如果僅爲自保,那他不開口對自己最有利。
但他非無情之人,劉仁軌和百濟上的諸將士,皆與他有袍澤之情。
如今李治調他們回來容易,但付出的血汗怎麼計算?
爲國家流血流淚,安能不以重賞?
朝廷無信,今後如何再說動大唐將士們戳力向前,去替天可汗開疆拓土。
有些話,做猾賊的官僚,可以閉嘴。
但有信義,有熱血的人,絕對無法坐視不理。
蘇大爲自認,自己心裏的熱血,仍未變涼。
所有的冷靜,沉穩,那只是經歷帶給他的成熟,並不代表他的靈魂也沉寂了。
方纔有些衝動了。
但他並不後悔。
沉默的等待,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終於,李治開口:“你想說什麼?”
幾乎凝固的氣氛這才微微緩和一些。
蘇大爲叉手道:“臣之前曾任熊津都督,熟知遼東的事,所以……”
李治的目光變冷:“諸重臣在此,豈有你插話的道理?”
這是實話。
蘇大爲雖然是正四品下的爵,但實權遠遠不夠份量。
在這種朝議級別的奏對上,他只能算是小字輩,按禮儀,只能帶着耳朵聽。
在李治沒有發話前,妄自開口,便有不敬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