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武媚娘當上皇后之後,最危險的時刻。
接下來,郝處俊和上官儀兩人向李治稟報了關於李義府案的審理情況。
許敬宗在整個過程裏,都是眯着雙眼,縮着袖子,好像是年老精力不足,昏昏欲睡一般。
只有偶然的時候,才從他的眼裏閃露出一絲精光,顯然此老內心絕不平靜。
但他有足夠的城府,不露絲毫聲色。
蘇大爲在一旁聽着,也保持沉默。
方纔在軍事上,他已經有些出格了。
在李義府的事上,最好就別摻合。
反正以現在的局面,怎麼看,李義府都是死路。
絕不可能再回到朝中。
既然如此,蘇大爲的目地就達到了。
沒必要畫蛇添足,去顯示自己的存在。
那樣只會讓李治起疑。
是的,在這個事件中,蘇大爲扮演的是導火索的角色。
或許開始的時候,他是大意被王家和郝處俊等人借了一把力。
但若說他完全不知情,也不盡然。
只是今日的蘇大爲,已經不是昨日的他。
哪怕明知這件事,有可能是一場政爭的陰謀,但在其中,他看到了屬於自己的利益。
雖不願捲入漩渦,但假裝被動,推上一把,倒是不髒手的好活。
他甚至不用做任何事,只要手下都察寺配合大理寺去提供情報信息,就是對李義府最好的報復。
無論李義府多牛多厲害,府裏藏甲,請術士望氣,偷用太宗寶枕,這三條他都沒法解釋。
換蘇大爲自己在這種局面下,大概也只能求天子給個痛快了。
就別想着還能活下來。
不過聽着上官儀和郝處俊提及此案,蘇大爲也略有些意外。
在李勣的監督下,大理寺並刑部審了數日,此案證據確鑿,唯一的疑點就是,任刑部如何審問,李義府都不開口? 彷彿自從入天牢後,便變作了啞吧。
既不否認那些指控,也不說緣由。
這讓案情進展有些緩慢。
畢竟是當朝右相? 如果有些事情沒審明白? 實在難堵天下人的嘴。
也難以令李治滿意。
李治多少有些懷疑上官儀和郝處俊的用心。
他倒不是捨不得一個李義府。
只是不想被人利用。
同時也在頭疼? 李義府若去,接下來如何將動盪的朝局,重新恢復到相互制衡的穩定狀態。
何人可以接替李義府? 成爲新右相?
牽一髮動全身。
難吶。
不論多難? 至少這個位置,絕不能落入上官儀等人手中,否則整個朝局? 會變成郝處俊和上官儀一家獨大。
平衡被打破? 是極危險的信號。
延英殿中? 郝處俊的話停下? 向李治行禮道:“此案目前就是如此? 臣想請陛下? 準大理寺少卿蘇大爲參與審案,久聞蘇少卿斷案如神,頗……”
蘇大爲立刻一個激靈。
賊你媽。
郝處俊這是要坑老子。
現在郝處俊又甩一口大鍋過來。
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當真人在家中坐? 鍋從天上來。
不等郝處俊說完? 蘇大爲立刻搶前一步? 慘聲道:“陛下? 萬萬不可。”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蘇大爲身上。
自己替自己喊話賣慘,這蘇大爲,這招倒是新鮮。
李治面無表情? 揚聲道:“有何不可?”
“陛下,臣要避嫌。”
蘇大爲一臉誠摯的道:“人人都知道,我與李義府關係不好,若讓我審他的案子,難免會惹人非議。”
嗯,打死也不能說自己想做“不粘鍋”。
不想接李義府這口鍋。
他想要的好處,已經得到了。
沒必要再碰這淌渾水。
上官儀在一旁開聲,若有深意的道:“我只記得,蘇少卿之前在查被刺案時,李義府曾配合過你,怎麼能說與他關係不好?”
“對啊,就因爲之前有過配合,所以此時需要避嫌嘛。”
蘇大爲微微一笑,藉着上官儀的話頭道:“謀逆之案非同小可,我既與他有舊,又是我手下查到他府中藏甲,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我豈能去審李義府?”
上官儀微微一滯,發現自己落入蘇大爲的語言陷阱裏。
無論說好還是說話,好像都無法將蘇大爲扯進來。
此人,居然如此滑不溜手。
先前問軍事時,顯得十分稚嫩,現在卻如此圓滑。
陛下說他像是程知節的渾不吝,倒真有些意味。
也是個人精。
上官儀深深看了一眼,在心中修正着對蘇大爲的印象。
蘇大爲見上官儀不說話了,頓覺鬆了口氣,看向李治。
等着李治一錘定音。
他是真的不想接這個鍋。
如今連查高陽公主的案子,都還焦頭爛額,何必再去碰李義府這個大陰人。
知道李義府完犢子了,也就夠了。
就在李治要開口時,郝處俊輕咳了一聲:“蘇少卿果然口才便給,這就證實老臣的推想沒錯,以蘇少卿的口才,去套李義府的話,或許能打破僵局,令李義府交代兵甲和寶枕的來龍去脈,也未可知。”
這話,立刻令李治快要出口的話,改了主意。
他點點頭道:“也有幾分道理。”
蘇大爲一見急了,心裏直問候郝處俊家裏的親戚。
“陛下,臣公務繁忙,手裏還有高陽公主的案子。”
“爲國效力,豈有不忙之理。”
李治揚聲道:“朕意以決,也毋須你全程參與,就去親審李義府一次,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審,看看能否橇開李義府的嘴。”
皇帝陛下開口,那便是金口玉言。
一旁的書記官和起居吏忙飛動毛筆,在書卷上記錄。
大殿中,再次響起沙沙之聲。
蘇大爲,整個人都懵逼了。
有些心情複雜的看向郝處俊和上官儀。
這兩人就存心把自己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