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
“不錯,他們的目地,終究是爲了權力,而李義府、許敬宗這些外臣,是陛下平衡朝政,放在外廷的一雙手。
先從外廷,再到內廷武后。
若能奏效,陛下就失去了直接影響局面的‘手’,會變得極爲被動。
陛下退讓一步,那些人就會前進一步。”
“所以……今天延英殿上,陛下令許敬宗先行彈劾郭行真?”
“這樣就打亂了郝處俊他們的計劃,算是斷尾求生之策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
蘇大爲則默默回想白天在延英殿上的事,越想,越覺得頭腦清晰。
“這事,我本來可以置身事外,結果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他放下酒杯,苦笑搖頭。
“說到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
安文生難得看到蘇大爲這種喫鱉的表情,沉吟道:“你有沒有發現,無論是郝處俊還是陛下,都有意把你拉入局中。”
“這是爲何?”
“因爲你身份特殊。”
安文生眯起眼睛,臉上掛起一種讓蘇大爲覺得欠揍的笑容。
“惡賊,有話快說,不要藏着掖着。”
“如果說陛下、武后,和郝處俊等人,是一個三角,你剛好處在偏向陛下和武后的位置,又沒有完全靠上去。”
“什麼意思?”
“說你是武后的人吧,你與武后並非親族,而且這些年來,也很少主動向武后靠攏,而且常年在外領兵,這在人看來? 你並非武后身邊最近的人。
而且似乎還顯得你這人有一些……矯情。”
“你才矯情,你們全家都矯情。”
蘇大爲冷笑着懟回去。
黑三郎不知何時偷跑過來,偷偷趴在蘇大爲腳邊? 大耳朵下? 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極具人性化的看了看蘇大爲? 又擡頭看了看安文生。
蘇大爲伸掌拍了拍黑三郎的腦袋,向着安文生道:“說重點,不要搞人蔘攻雞我跟你講? 不然熟人我也會翻臉。”
“那我換個詞。”
安文生晃了晃頭:“就讓人覺得你這人還有點驕傲? 有點自己的規矩底線,不是那種熱衷權勢之人。”
李博在一旁連連點頭:“安郎君說得不錯,確實如此。”
高大龍在一旁鄙夷的道:“越是這種人才越危險? 這麼嚴格律己? 圖的是什麼?”
“你閉嘴!”
蘇大爲瞪眼怒道。
這一下? 把高大虎和周良等人都逗樂了。
特別是高大虎? 按着肚子? 笑得樂不可支。
“阿彌他……好像不是有特別大的野心? 他就是……比較懶。”
“你懂個屁,我這叫難得糊塗,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快活,若每天都像今日一樣? 在朝堂政爭漩渦裏沉浮? 那不如讓我去邊關領兵? 開疆拓土。”
蘇大爲用力拍了拍大腿。
這是他現在的真實想法。
比起朝中這些老狐狸相互算計。
去算計戰場上的敵人? 他覺得更輕鬆些。
安文生咳嗽一聲,把話題拉回來。
“在陛下看來? 也正是阿彌這種難得的清醒,才讓他能放心將都察寺這種要害,交在阿彌手上,當然,現在情況不一樣,都察寺在遼東屢立奇功,對內外監察權柄太重,陛下也是未雨籌謀,算是對阿彌的愛護。”
李博向蘇大爲看了一眼。
心中暗歎了口氣。
君王權術就是這麼奇怪,有時候把心愛之臣,從高位上拉下來,這不是打壓,反而是愛護。
就如太宗時雪藏蘇定方、薛仁貴等將領,不是太宗不欣賞他們。
而是留着這些人才給李治。
現在,李治因爲身體原因,也開始爲身後事在謀劃,具體來說,便是在人才的培養上。
對蘇大爲這種,同樣也是在培養。
“道理都明白……”
蘇大爲喃喃自語,怔了一會,向安文生道:“你覺得這次,就算丟了都察寺,我也安全?”
“安不安全,不能全寄託在外面,自己也得提前謀劃。”
安文生慢慢的喝着酒道:“別告訴我你沒安排?”
蘇大爲微微一笑,並不回答。
他當然是有安排,而且一直在想這方面的事。
與武媚孃的這層關係,是他的第一道保險。
雖然現在與武媚娘顯得並沒有過份親近。
但這是顧慮李治的看法。
在武后正式掌權前,如果與她太近,那便是作死。
武后的老公,可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主。
哪個男人靠近武媚娘,都會被李治給捏死。
 ... p;退羣保平安。
而他與武媚娘是患難之交,並不會因爲此刻的疏離,便會斷掉關係。
何況只要蘇大爲有用,有能力,到則天朝,武媚娘依然會重用他。
第二層對身份的保險,就是都察寺的權力。
這份權力,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但給蘇大爲帶來的好處,大到超出想像。
首先是李治與蘇大爲的關係,拉近了。
蘇大爲掌握情報喉舌,有權隨時找李治,並且有遞“祕折”之權。
李治越倚重他的都察寺,就越離不開蘇大爲。
其次,在蘇大爲歷年來數次作戰,都察寺提供的助力,功不可沒。
之前戰場上,都察寺探員悄然混入草原,扮作商旅,以各種方式刺探情報,繪製地圖,爲蘇大爲行軍,提供第一手資料。
此外,還有潛伏、擾亂敵人後方,甚至如趙胡兒這樣的特別行動隊,曾在蘇大爲攻買召忽和周留城時,以情報支持,和利用飛行翼裝突襲等方式,助蘇大爲破城。
如今的都察寺,已經膨脹到一個類似於後世大明錦衣衛一般的存在。
也難怪會引起李治的忌憚。
今天在延英殿上,李治展現身爲一代雄主的高明手腕。
先是不動聲色,打亂了郝處俊等人的計劃。
接着摟草打兔子,順手將蘇大爲都察寺寺卿給撤下來。
堪稱舉重若輕。
安文生、李博和高大龍一直在留意蘇大爲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