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一章 何以教我?(上)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這是《道德經》裏的話,我聽說過。”

    李弘微微點頭,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見蘇大爲眼神一片坦蕩,甚至還有一絲欣喜和期許。

    李弘心裏微微一動,暗道:常聽母后說蘇大爲乃坦蕩之人,心性純良,朝中少有。

    居然會爲我問這些問題而感到高興,看來是真的關心我。

    想到這裏,李弘抱拳向蘇大爲繼續請教道:“舅舅,你說的弘兒似懂非懂,能否細說?”

    “你想做好太子,不負陛下和武后的期許,這是很好的。”

    蘇大爲放輕聲音,用一種略帶鼓勵的語氣道:“先前聽你在酒宴上,問郭瑜他們太宗何以強,何以勝,我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舅舅請說。”

    “軍略上的事,暫不必細說,就說太宗用人之道。”

    “請舅舅教我。”

    李弘向蘇大爲深深一禮。

    蘇大爲忙側身避讓:“太子,不必多禮,咱們說回正題吧。”

    “好。”

    “太宗是雄才大略之主,他的用人,我以爲是胸懷廣闊,唯纔是舉。”

    蘇大爲斟酌着用詞道:“前次陛下與我論及《帝王略論》,說太宗想要打破自魏晉以來兩百年來的亂局,要做到這一點,沒有大胸襟,大氣魄做不到。

    所以太宗理政時,無論之前有多少仇怨,只要肯爲朝廷出力,太宗便能張開胸襟接納。

    使人爲其用,人盡其才。

    如魏徵、薛萬徹等,原來皆爲仇敵,後來都爲太宗,爲大唐效死力。

    甚至草原胡族蕃將,皆願爲太宗而死。

    四夷皆稱太宗爲天可汗。”

    停了一停,他看了一眼李弘,見李弘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待他消化片刻,蘇大爲接着道:“太宗在世時,魏徵屢屢進諫,絲毫不給太宗留情面,但太宗都坦然接受,並言‘以史爲鏡,可知興替,以人爲鏡,可以明得失’。”

    深吸了一口氣,蘇大爲總結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以爲,誰也不是生而知之,許多事情,一時不懂不要緊,但只要有謙虛的心態,能夠聽見有用的聲音,在施政的過程裏,不斷揣摩和提升自己。

    如此,一定能成爲一代明君。”

    蘇大爲說完,李弘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皺眉思索片刻。

    過了半晌,見他眉頭漸漸舒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弘兒懂了,多謝舅舅。”

    是啊,不懂不要緊。

    身邊有的是懂的人。

    但千萬不能不懂裝懂,而閉塞了言路。

    誰也不是生而知之,只要在做事的過程裏,不斷學習和揣摩,一定是能得到提升。

    李弘輕舒了口氣,覺得蘇大爲說得比郭瑜等人要直白許多。

    但偏偏是這樣直白的話,更容易讓他理解。

    而且細細咀嚼,實操性頗強。

    蘇大爲一直留意着太子的神色,見太子眉頭展開,心中也鬆了口氣。

    自己對太子的脾性不太瞭解。

    有許多話,不敢說太深,不知會不會踩雷。

    目前來看,還算不錯,比之前想的要容易接觸。

    “舅舅,我還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請教。”

    李弘抿了抿脣,似乎有些猶豫。

    蘇大爲心中暗覺奇怪,不過話都到這了,肯定不能拒絕對方。

    “太子請說,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會盡力爲你解惑。”

    “方纔問了舅舅,如何才能做一位明君,現在弘兒想問,何爲政?”

    “嗯?”

    “我掌聽父母與母后說施政,論政,政事,政體,可是何爲政?”

    李弘仰着臉看向蘇大爲,清瘦的小臉上,又露出那副無辜而充滿求知慾的表情。

    蘇大爲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避開視線,心中想的是:太子這神情……好像等待投食的貓啊。

    待他拉回心神,集中精力後,發現李弘這問題,還真有些不好回答。

    倒不是敏感。

    而是蘇大爲本身對唐人的“政”字,就不知如何去理解。

    不過看向李弘那仰着臉,可憐巴巴等待自己指點的樣子,實在無法推託。

    何況他心理也有藉此機會,與太子拉近關係的念頭。

    略一思索道:“太子,你的問題……”

    “舅舅。”李弘眼神閃動,一臉求知慾。

    “咳咳,好問題,當真是好問題。”

    蘇大爲忍住笑意:“我沒有陛下和武后那種眼界,只能以自己的想法來說一下,供太子參考,有說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太子不要怪罪。”

    “不會不會。”

    李弘擡起大袖,用力擺着手,一臉認真:“舅舅是真的關心我,弘兒怎麼會怪舅舅。”

    “那我就說了。”

    蘇大爲略一思索道:“我理解的政,是政治。”

    “政治?”

    “何謂政治?以我之見,就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爭取更大的利益,讓大家都能享受到這份利益。”

    蘇大爲這話出來,李弘呆了一呆:“郭師說,君子談義,小人才談利……”

    “郭師說的是儒家的學問,但是這天下生民千萬,儒生有多少呢?”

    “這個……長安太學、弘文館,還有……”

    李弘這個實誠孩子,真的掰起手指頭開始數了起來。

    蘇大爲忙道:“太子不用細數,只用想一個問題,大唐如今差不多一千七百萬人口,這些人裏,是朝廷的官員多,還是百姓多?”

    “自然是百姓多。”

    “想要治理好大唐,是否需要人數最多的百姓,生活安寧?”

    “是。”

    “若民安,朝廷治理起來,是否更容易,徵招勞役、府兵,百姓纔會願意配合朝廷?”

    “是。”

    “所以太子,我以爲,所謂政治,便是給百姓安寧的生活,百姓有衣穿,能喫飽肚子,纔會擁戴皇帝,這即是太宗所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李弘聽得有些似懂非懂。

    但仔細想想,也能明白,蘇大爲所說的“政”,是要團結國家中的大多數人,給大多數人以看得見的好處,滿足他們的期許,如此,天下才能安寧。

    “當皇帝是如此,那官員的‘政’,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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