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抱劍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青龍再現
    洛陽。

    夜幕已深,冷風颯颯。

    高牆內的另一頭,燈火微明處是一幽深庭院,長廊曲折入深處。古都之內,如此庭院簡直不知凡幾,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沒落多年的世家,微黃的燭火,四散的枯葉訴說着不爲人知的蕭索和沒落,像是院內那株已快斷絕了生機的銀杏樹,在這腐朽的氣味中殘喘着最後一口氣。

    這便是昔年威名只在“小李飛刀”之下比之“唐門”猶有過之的洛陽蕭家。

    “咳咳,玉兒,給我打盆水來”

    一道聲音從一間古舊的書房裏傳出,像是受了風寒咳嗽不停,溫厚平和。

    玉兒,聽着像是個丫鬟的名字。

    聲音出口,馬上,書房外就聽有腳步聲踏踏傳了過來,像是從旁邊的長廊裏傳出來的一樣,但不知是走的太急,還是天太黑了,就聽“撲通”一聲,丫鬟像是摔倒在地。

    “譁”

    木盆落地,沁涼的水也灑了一地。

    “嗚嗚”

    女子的抽泣聲響起。

    書房裏,頭系一方逍遙巾,身穿淡藍色儒衫的中年文士聞聲忙走了出來,只能依稀看見那副瘦弱的身子。

    “沒摔疼吧”

    他一手攥着一卷書冊,一手趕忙向長廊裏走去,像是要去扶那名叫玉兒倒在地上的丫鬟。

    頭頂,一顆毛月亮散着模糊的微光,有些慘白,又有些青,青的是那落在庭院裏的光,看着就彷彿瀰漫着一層淡青色的霧氣,透着骨子說不出的詭異,讓人背心直冒冷汗。

    也就在文士俯身的時候,頭頂的寒月下,像是忽的飄過一團烏雲,飄忽無聲。

    等再看去,院中已多了個佝僂的老人,頂着一頭稀疏到沒幾根的白髮,穿着一件破襖,雙手插在袖管裏,看着那個去扶丫鬟的文士。

    之前不曾看清,此刻等到文士站起身子,他那一張臉才終於露了出來,一張常人絕然想不出來的臉。

    月光下,那張臉看着有些發青,兩腮肌肉乾癟微陷,顴骨高聳,雙眼深凹,那模樣好像饑荒時餓了很久的人,又好像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一樣,一個會走會動的骷髏。

    再看他手上,扶起的丫鬟渾身正散發着一股刺鼻的腐臭,空洞的雙眼裏依稀可見一條條蠕動而出的蛆蟲,早已乾癟腐爛的胸脯露着裏面發黑發臭沒剩多少的內臟。

    這是個女人,也許還是丫鬟,至少曾經是,翠裙羅衫,腳上還有一雙好看的繡鞋,腕帶白玉鐲。可如今,都已失去了曾經的顏色,在屍水的浸染下變得惡臭難聞。

    腳下,哪還有什麼盆,什麼水。

    “玉兒,有沒有摔疼啊”

    文士的聲音依舊溫厚平和,只是還多了些許着急,他伸出一隻同樣乾癟如骨爪的手,摸着那張早已腐爛的臉,像是要擦去丫鬟的眼淚。

    “玉兒不疼”

    一柔弱女聲應道。

    如此一幕,簡直讓人頭皮一炸,大半夜的,一個和骷髏差不多的文士摟着個女屍說話,誰看了不得肝膽俱裂。

    偌大庭院,除了文士,老人,也就只剩一具女屍了。

    可那女聲又是從何而來難不成真是女屍開口了

    也唯有老人看的清楚,女屍沒有開口,不僅如此,文士也沒有開口,開口說話的,是文士的肚子,他使的,是腹語。

    他不僅看的清楚,他還知道此人爲何會如此的原因。

    這個庭院曾經可是出了一個敢與“葉開”、“傅紅雪”爭鋒的“四無公子”“蕭四無。”江湖中只知道他的飛刀只在小李之下,卻不知道他曾經也是“青龍會”的人。

    而現在這個文士,便是蕭家的後人。

    即便老人一身內力絕頂,可看到這副場面,眼皮子也在直跳。

    “叱”

    就在此時,一道陰詭無比的寒芒倏然衝出了長廊,那是一柄飛刀。兩人相隔不過五六丈,寒芒轉眼已至眼前,一道灰色的光。

    霎時就見老人略顯肥大的破襖忽的鼓起,被撐的渾圓如球,周圍落葉悉數被一股氣勁迫開。

    “叮”

    灰芒落下,竟是傳出金鐵交擊的聲響。

    老人剛剛鼓起的襖也瞬間如漏水般泄了氣息,左手中,正握着一柄飛刀。

    “老鬼,想不到這麼多年,你還沒死呢”一道像是磨牙的聲音兀的響起,聽的人渾身發麻,原來,這纔是文士真正的嗓音,他一雙深陷的眼睛骨碌一轉,略有興趣的道:“你居然肯走出那個破院了”

    “讓我猜猜,你該不會是想要重出江湖吧不對,我們根本就沒入過江湖不過是世人記憶裏苟活下來的孤魂野鬼罷了”

    “呵呵哈哈”

    文士笑了,可他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或許他已做不出來表情,只有一聲聲古怪聲嘶的笑,像是夜梟般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

    老人手中的飛刀已成了一團爛泥,他語氣尋常有些唏噓的嘆道:“你說錯了,不僅是我,還有你,還有那個得了鑄造術的姓朱的小子,算一算,也就只剩我們三個了。”

    此話一出。

    “呃”

    文士的笑倏的咔在了喉嚨裏,他那一雙圓鼓鼓的眼睛開始微微眯起。

    這句話聽似尋常,可他卻絕不會這樣想。

    因爲他們三個,已是“青龍會”最後的人。而且以他對老人的熟悉,對方是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

    “你需得和我去見一個人”

    果然,老人又開口了。

    他眼中瞳孔一縮,此言已證實了他心裏那有些不太可能的猜測,特別是在看到老人擡起的右手上多了一個窟窿。

    片刻後,

    腐朽的庭院已變得死寂下來,老人不見了,文士不見了,連那丫鬟的屍體也不見了。

    朱停很懶,懶到什麼程度,懶到他若是能躺着,絕不坐着,若是能坐着,也絕不會站起來。

    有人說那是因爲他太胖了,也有人說他很走運,儘管他生平沒做過什麼正經事,卻能有個漂亮的老婆,能住最舒服的房子,穿最講究的衣服,喝最好的酒。

    所以你只要一看見他坐到那張寬大而舒服的太師椅上,這世上便很少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站起來。

    然後,他更胖了。

    可他雖胖,卻有一雙非常靈巧的手,能夠做出許許多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來,甚至連木頭在他的手裏都能像人一樣走路。

    而他這一生最驕傲的事,便是自己有一個好朋友“陸小鳳。”

    夜深,人靜。

    現在的他,便半躺在那張又大又舒服的太師椅上閉目凝神想着東西。

    窗外,月光微黯。

    想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朱停才睜開了眼睛,補全了桌上那張奇怪的畫,那是一隻風箏。

    如此,才放下了毛筆準備歇息,但忽然,就在他放下毛筆的一剎,他騰的站起,以一種哪怕陸小鳳都不曾見過的速度。

    他能這樣絕不是因爲牀上那個風韻十足的老闆娘。

    而是窗外對面一個酒樓頂端橫生凸起的飛檐上,正安靜的立着道身影,錯覺恍惚間,竟像是輕飄飄的懸在空中,隨風而揚,又如同隨時會飛離而去。

    他少有變化的肥胖面容在看到那人的臉後,頃刻已變得煞白,變的毫無血色。

    因爲,那是一張青銅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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