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
自春秋末年起,這裏已是聞名於天下,哪怕如今諸雄已滅,也仍是威名不減,只因百家最爲受人推崇的儒家便是由此而起,自孔丘以來,不斷壯大。
而最出名的,只怕便是“小聖賢莊”了,齊魯三傑之名,百家盡知。
這一年,時值歲末,大雪飄搖。
“砰砰砰~”
幽靜冷清的院落外,忽然傳來清晰的敲門聲,與那“小聖賢莊”相,這個地方反而有些名聲不顯,縱觀過往,也走出去寥寥兩三人,能走進去的更是少的可憐。
府院無名。
宛如此間主人厭倦了這紛亂天下,大門緊閉。
可等着敲門聲響起後,裏面卻由遠而近得傳來腳步聲。
隨着“吱呀”一聲,那門軸發出的沙啞轉動聲。
木門已是被人打開。
老者本是無波的面容待見到門外風雪佇立的身影后,他眼先是有些疑惑。
但見雪一人披髮而立,臉頰兩側及下頜,落滿微須,此人身穿一灰不溜秋的羊皮坎肩,下身同樣是灰黑色的獸皮褲子,兩條粗壯小腿裸露在外,竟是赤膊光腳立在冰冷的雪地裏,手正拿着一酒囊仰頭吞嚥着。
這乍一打量老者還以爲來者非是原人,而是原以北的匈奴人,好不放浪形骸。可那一雙精光內斂的眼睛卻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像極了一頭顧盼的猛虎。
猝然,他看見了那人背後的烏鞘長劍,嘴裏是下意識的吐出一口氣。
“荀師莫非已忘了孟某?”那想面前大漢忽面帶淺笑開口,其聲這一出口竟有龍吟虎嘯之感,激盪在這茫茫風雪,震人耳膜。
像是對自己的變化也有些不適,大漢復又說道:“荀師非要怪我,只因我與那月氏,匈奴孤劍廝殺數月,自然而然的沾染了幾分習性。”
見荀子目光盯着自己不放,大漢是笑着閃身走了進去,熟悉的走入了內院,只等眼背影消失,荀子纔像回過神來,望了望外面無邊無沿的蒼茫風雪,然後合住了木門。
十二年了。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讓人改變頗大,眼前這判若兩人的大漢,荀子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記憶早已死去的人。
瞧着對方。
“不想秋水居然已快達先聖之境了,一別十數載,還真是世事無常啊!”荀子捋須開口,哪怕他的眼也幾多感嘆,但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多了幾分黯然。
這大漢除了孟秋水又能是誰,他自東去後,先是一步步橫穿了整個喜馬拉雅雪山,而後徒手攀了那座世間最高的雪峯,甚至將自己埋在終年不化的積雪下,不飲不食,枯坐久矣,於絕境磨鍊己身,堪悟劍道。
與人鬥其樂無窮,與天鬥其樂無窮。
而後更是直撲原大漠南北,孤劍而鳴,以一人之力獨戰月氏、匈奴兩國,廝殺了足足數月,一路從西戰到東,又從東戰到北,最後直從月氏王庭殺到匈奴王庭,取了那單于的頭顱,然後才折返向原。
聞言,孟秋水只是笑而不語。
所謂先聖指的是孔孟二人,孟秋水如今也不過是穩固於大宗師,至於天人,還不是他能奢望的。
兩人一番交談,果然,荀子也是大宗師,而且只怕到達此境早已多年。
至於韓國早已在他離去的那年被滅,只不過與他知道的有些不同,孟秋水離去後,十萬白甲軍莫名消失,公子韓非受邀前往秦國,以死相抵,自焚於府,大將軍姬無夜被夜幕反噬,亦是死於府。
聽聞這些他纔有些放下心來,當初他給韓非留下幾張足以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便是爲了方便他們抽身而退,十萬白甲軍自然也是被韓非收攏,早在面對東皇太一前,他已做好了一切佈置,至於能走到哪個地步,也只能看他們自己了,他也是盡力了。
反倒是“流沙”,還是以衛莊爲首,只不過,卻多了幾人,白鳳,紫女,弄玉,墨鴉,焰靈姬,無雙鬼。
該死的都死了,不該死也都活了。
想必都是得知了“東皇太一”的手段,才得以窺見這天地之大,暗蓄勢,不然,估計鬼谷子不出,只怕一個得死一個。
如今,只差靜待時機了。
荀子則是聽着孟秋水這些年橫渡汪洋,悟道殺敵的遭遇,待驚聞西方有肩孔聖的人後更是大爲驚歎,可等知到孟秋水所創門派名爲“劍宗”的時候卻有些默然。
百家之,雖說用劍高手層出不窮,可那劍也不過是用作載道之用,歸根結底,所修所爲非是手的劍,而是心的道,嚴格的來說此間用劍之人,並不能算作一個合格的劍者。
以道悟劍,以劍悟道,兩者看似相差不大,可實質卻是天差地別。前者所悟,不過道之延伸,演化,而後者所悟纔是真正的劍道,道法萬千,眼唯劍之一道,不然,心無劍,何以稱劍道?
劍道者,看流水是劍,看高山是劍,望白雲是劍,觀清風是劍,四季變化,春秋寒暑還是劍,萬物入眼,皆是劍。
“劍字何解?”
荀子打破默然,面色肅然,開口問道。
孟秋水灑然一笑,他竟不答反問道:“荀師即知這世人有人心,可知劍有劍心麼?”
荀子這一生身爲儒家當世輩分最大之人,所遇問題何止萬千,但他卻從未聽過這般古怪的問題,目露沉思久久,一雙眼眸似有亮光,最後瞧着孟秋水問道:“劍何以有心?”
孟秋水解下背後的劍,橫放在雙膝,探手撫過,輕聲道:“劍爲何不能有心?若一人自持劍起便與劍同牀,日夜不離其身,視劍爲友,視劍爲愛,一身感情皆賦予手劍,那這劍,與人又有何異?”
“劍有劍心,我心即劍心,我心有多高,劍便有多利!”
荀子聞此言語,是幽幽長嘆一聲。
未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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