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滾滾,洪水如猛獸。
大難臨頭。
這世間萬物自然天成,春榮秋枯,日月輪轉,四時演替,皆有定數。
可如今,大佛周遭居然出現可怕異變,就見那積雪之下早已枯亡的草木如今居然像被一股無形氣機感染,春芽冬發,地涌綠意。本是光禿禿的地面不過十數個呼吸便已有了一抹如蔭綠意,花朵綻放。
但這並不是結束,草木鬱鬱蔥蔥,花朵嬌豔欲滴,可盛開的同時亦不過數個呼吸便又花謝枯亡,眨眼便已腐爛如泥,然後又開花,週而復始,輪轉不休。
就宛如短短的時間裏,這裏的一切已走完了它們的一生,枯榮輪轉。
到最後方圓周遭奇景再變,本是皚皚白雪的大地忽然一分爲四,一者地涌綠意,鮮花含苞待放,一者花草齊放,嬌豔欲滴,一者草枯花萎,一者一片枯滅。
赫然是四季所現之景,春生、夏榮、秋枯、冬滅。
四時同天。
“如此劍法,已是有違天意”
只敢遠遠遙望這一幕的泥菩薩看得是心神震撼,四時輪轉,此乃天意,豈能爲一凡人所掌,更何況是人便有情慾,便有私心,如何又能完美駕馭這驚世駭俗的劍法,人又豈能成爲天。
可馬上他的神情便已變作呆滯。
但見四時合一,天空中陡然出現了一團巨大奪目的晦暗氣機,如一輪灰日橫空,可怕氣機流淌,甫一出現,那氣機猛的暴漲延展開來,直衝天空,遠觀只若一柄立於天地間的如櫞巨劍,煌煌鎮世。
幾在瞬間,那氣機倏然散開,漫天灰雨灑落。
“這這這”
一連說了三個這他竟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倏的,樂山之地,就聞一聲浩瀚天音降世。
“唵嘛呢叭哞吽”
霎時,聲浪所過之處,灰雨灑落之處,洪浪平息,驚雷停歇,彷彿有無上偉力降臨,定地水風火,天地盡歸寂靜。
泥菩薩凝望此等驚世駭俗的手段,感嘆道:“人間至境,天人降世,從此超凡入聖,已非凡人。”
這般境界,若是身在佛門,便可作一尊羅漢,受萬千信徒膜拜,引人供奉,更能開山立派。
這無數年來,世間高僧層出不窮,可化作覺者的人卻少的可憐,僅以世間流傳,縱觀古今也不過只有兩人罷了。
一者乃是昔年達摩祖師,不但一身佛法奧義驚天動地,武學修爲更是功參造化,其名一直流傳至今,始終不朽。另一人便是當年西去天竺,求取真經的玄奘法師,他一生都在求悟,最後成等正覺,亦是震古爍今。
此境,已非常人能揣度,傳說非精神圓滿者不可至。
放眼整個江湖,此等境界者無不是徹悟道心的至強者。
如今,再多一人。
樂山遠處的村鎮上。
聶風此刻一路急行,身法之變已如狂風肆虐,內力催發到了極致。
前方不遠處便是一處集鎮,以他的性子,又怎能冷眼看他們葬身魚腹而無動於衷,自是與斷浪、步驚雲三人分掠三方通知周圍的村民。
蓋因此處地勢略高,故而江水未曾蔓延至此,只是按那急險之勢,怕不下一時三刻待水位漲起,這裏亦是無法避免。
直到他聽聞那浩瀚天音,便發覺腳下淺流驀的一頓,像是被定住一樣,但他身形不僅未停反而再急,只因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你只有百息的時間,過後江水再急,乾坤難逆。”
樂陽村市集依舊一片喧鬧,街邊一個個攤販吆喝叫賣着,路邊酒館的酒氣在冷風裏高高揚起,人來人往,車馬如龍。
倏然,就見一道身影飄忽而至,捲起塵埃。
聶風氣喘吁吁,狂奔幾近一里以他的境界一身勁力幾乎耗盡大半,臉頰早被汗水打溼。
看着這些仍不知大禍臨頭的人,他當即顧不得調息只是竭力高喊道:“洪水來了,大家快逃啊”
餘下內力更是融入其中,傳出去老遠,一時本就吵鬧的聲音頓時被壓下,衆人看着不停喘氣的聶風愣着神。
不僅如此,還有人好奇的朝遠處張望看去,像是要看看洪水是個什麼模樣。
但他們什麼也沒看到,一時間,好奇、懷疑、嘲弄的目光盡移往那個落在市集中心的小身影上,從始至終無一人動身,有的更是自顧的回到桌前繼續喫喝着。
聶風心中愈急,急得都快冒煙了。“岷江那頭已經被水淹了,水勢都蓋過了青衣江馬上就要到這裏了,時間緊急,大家趕緊往高處逃命去吧”
此語一出,場中婦孺登時涌起一陣恐慌,當中更有不少人在驚呼:“啊洪水來了那我們怎麼辦村長,我們該怎麼辦”
一時間人心惶惶。
人羣中就見一富態中年人走了出來,眯眼打量着聶風,語氣不善。“小子盡會扯謊,若依你所言那江水勢不可擋此刻只怕已至,爲何到現在我還看不見。”
衆人一聽當即一臉恍然,看着聶風揶揄笑着,盡是嘲弄。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有人說了,他能讓江水停滯百息,我才能”聶風正欲解釋。
“讓洪水停滯百息”那村長贅肉橫生的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猜疑之色,上下打量着聶風,不屑笑道:“小子,你以爲我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騙說,是不是有什麼不良居心纔來造謠生事”
聶風神情一頓,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路狂奔而來竟會遭受如此猜忌,錯愕之下也不懂該怎樣回答,小臉登時漲得通紅。
“哼,被猜中了啞口無言了吧”
衆人皆是冷笑。
凌雲窟外。
不知何時,一道赤裸着上身的青年凝立在了洞口,背後黑髮如烏雲飄卷,腳下只餘一地石沫和石粉,在風中揚起,幾個呼吸便被吹的乾乾淨淨。
他手裏提着一柄烏青長劍,腕上盤着一條異蛇,遠觀之下就像是一紫金鐲,紫金耀眼。
“終於,再進一步,佛陀所悟大涅槃妙法,當真不凡。”
感受着自己身軀的變化,孟秋水身形瞬間一拔,一躍之下人已是縱躍到了佛頂,看着面前無波無瀾的江水,他神情平淡並無任何變化,嘴裏卻緩緩道:“怎麼僅你適才對斷浪所言,就沒有什麼想對本座解釋的麼”
“泥菩薩無話可說”
原來,他的身後還有一人,正是一襲黑袍手持布幡的泥菩薩。
眉心金光一閃,孟秋水眼目一擡便已遙望向江水的下游,他視線微微頓了頓,下一刻金光已斂,目光已收,轉身便朝遠處行去。
“下不爲例”
“泥菩薩明白”
二人一前一後遠去。
背後,洪水已然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