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落位置離天蔭城不遠,窮鄉僻壤,少有人來。之所以叫夜叉村那是因爲村裏有一口圓池,喚作“夜叉池”。
這池子卻與天下大多水池不同,蓋因其中池水赤紅如血,似自存在開始便是這般,無人知其緣由。
關於這口圓池亦有不少的傳言,相傳池內的血紅池水乃是地獄裏的“死水”,濁不可見其底,可通幽冥。
也有人說裏面住着夜叉。
若有人有冤難伸,有仇難報,只要投進夜叉池的血水之內,便會脫胎換骨化作永不超生的夜叉,怨天恨地,再臨人間。
但傳言終究是傳言,無人知其真假,只是對其忌諱莫深,避之不及。
清晨,天光初顯。
小徑上,一道身影自遠而近行來,披着一頭黑白相間的髮絲,身穿青袍,略顯老態的面容依稀可見曾經的幾分模樣,腰裏懸着一口狹長古劍徑直走向“夜叉池”。
可就在十丈開外。
池裏沸騰翻滾了一夜的血紅池水倏的再起變化,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血浪,越掀越高,聲勢驚人。
“誰”
一旁守了一天一夜的玉兒此時聽到驚動聲很是慌亂的站了起來。
但她隨即話語柔弱道:“你你能幫幫我嗎”
“好”
出乎意料的,來人居然毫不猶豫的應諾了下來。
不知爲何,聽到此人的聲音,玉兒只覺得對方一定會辦到,感到一陣心安,她侷促的立在原地,雙手緊緊的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在擔心斷浪的生死。“我有個朋友掉進夜叉池了”
來人除了孟秋水又能是誰,他止步溫言道:“我知道。”
亦在此刻,那掀起的血浪兀的朝孟秋水衝擊而來,血水在空中舉凝成型,像是一杆猩紅長矛,直刺而來。
“該把他還給我了”
孟秋水看着來勢洶洶的血浪,靜立不動是平淡開口,五個字,亦是五道凌冽劍氣,那血浪還未到身前便被絞散。
他說的,正是斷浪。
說來也奇,絞散的血浪居然悉數重新歸回夜叉池,一滴不灑。
“你是誰”
一道如鬼似魅的聲音自池底深處傳出,帶着濃濃的忌憚。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你只要知道我能治好她的眼睛。”孟秋水答非所問,但言語裏的內容卻着實令那夜叉池裏的存在動了心,他看向一旁的玉兒。
“什麼你能治好她”那聲音驀的一急,但馬上又變了,譏諷的笑聲帶着濃濃的怨恨。“就憑你鐵屍毒蠶若非雌雄相遇,世間無藥可醫,果然,這人間盡是些虛僞骯髒之輩。”
“轟”
轟隆巨響瞬間炸起。
一道血紅身影應聲縱躍而出,沖天而起的剎那周遭方圓十數丈是地動山搖,山石炸裂,草木俱灰,兩三人合抱的大樹更被那股無儔力道連根帶起,升至高空一一碎開。
一身大宗師的力量盡顯無餘,雄渾難匹。
等那血紅身影立定,孟秋水就看見了一副異於常人的臉。
那哪是什麼異於常人,根本就是一個活脫脫的夜叉,通體赤紅,額生雙角,口吐獠牙,分明是一副啖人的惡鬼面貌。
鮮紅的目中是一股沖天的怨氣。
天下奇功異法無數,練有所成時不乏會發生一些變化,孟秋水早已屢見不鮮,可這樣的他還是首見。
其實所謂的“夜叉池”實際上就是個藥池。
爲了減輕世間疾苦竟是欲要創造出一種完美無缺的人來。
可他又該如何去做
想到自己一身世間絕頂的醫術,他當下便起了心思,要煉製出一種藥來,來抗衡這無情的天地,令世人身強體壯,無病無痛,無苦無厄。
這種藥便名爲“天藥”。
只是,月有陰晴圓缺,這世間衆生萬類皆有缺,人又如何能例外,又怎能化作無缺。正如劍聖那號稱最完美最無缺的劍法,他練到了無情,也練到了毀天滅地,練到了拋情棄欲,但最後也要了自己的命,還有第一邪皇創造出的最完美的刀法,練到最後練入了魔,練邪了心,離經叛道。
無缺二字,就像是一種無形的詛咒,但凡追求無缺的人,莫不是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不得善終。
這“藥仙”亦是如此。
他輔以奇花異草,萬般奇藥,最後如願煉出了“天藥”,尋常人服此藥者可氣力大增足可比擬江湖高手,藥仙更是以身試藥。
豈料時日愈久,他功力大增的同時身體也發生異變,周身赤紅如血,口生獠牙,額生雙角,眼中情慾悉數被一股暴虐邪異所取代,殺戮無數。
到最後他才明白,完美無缺的人已不能稱之爲人,而是一頭兇獸,或是一隻妖魔。
心念俱灰,更怕自己遺禍蒼生,藥仙是抱着那天藥投於一池中,他是死了,但不想天藥遇水而化,竟是與世同存了下來。
遂化作一口夜叉池。
至於這個玉三郎,便是那藥仙的後人,種種因果糾纏這才投身夜叉池化作夜叉,只爲了找雄霸報仇雪恨。
倒是斷浪,如今火麟邪氣入體,一身邪念只怕會日益劇增,無疑是成爲夜叉的最好人選,這才被捲了進去。
一切就彷彿早已註定。
風雲有風雲的命,風無相,雲無常,摩柯無量。而斷浪也有斷浪的命,這就是他的命,夜叉爲命,邪魔外道。
但那是沒有孟秋水時的結局,而現在,這個世上多了一個他,卻不知結局是否還會不變。
看着那道赤紅身影,孟秋水不再開口,雙手微擡,掌心翻轉向下輕輕作下壓狀,空氣頃刻凝滯,就好像頭頂多了一座大山,駭人的壓迫力令大地一震,直將身旁的盲女送出了二人的戰圈,將那玉三郎是轟然壓到了地下。
而在同時。
本來赤紅的夜叉池水,居然在慢慢變的清晰,裏面的血色正在變得稀薄,像是褪去,或者準確的來說是這藥池裏與世長存的藥力正在被某種力量吸收殆盡。
那被壓在地上的玉三郎本想反抗可目睹這一切也是滿臉駭然,震驚道:
“這這怎麼可能”
池中深處,所有人就覺一股悚然氣機正被孕育其中,像是這人間至惡,至邪之物,不容於天地,怨念沖天。
就是孟秋水也看的微微蹙眉。這股邪氣,再加上北方的那股不世鋒芒,多半就是第一邪皇了。
邪魔同出,孟秋水心中一陣悸動,他有種感覺,這多半是衝自己來的。本是如寒石般的目光若有若無的看向灰濛濛的天,原本天光已顯的天空,此刻一片黯淡。
“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