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磁共振、彩超、紅細胞指數”
一個個從醫生嘴裏蹦出的單詞,就跟無字天書一樣,落在她頭上,砸得她腦袋一片空白。
這些詞要是單分成一個個的字,安暖還能明白,但組合到一起,她就完全傻了。
這都什麼玩意兒啊
難不成人類現在又重組了一套新的語言體系
安暖頭疼地思索着。
也不對啊。
她之前和其他人的交流都沒什麼問題,怎麼一進這醫院,就成了個徹頭徹尾的文盲了
“醫生,檢查結果怎麼樣了”
安暖自己還沒開口,一旁搜救隊的副隊長倒是忍不住了,先替她問起情況來。
安暖之前已經輾轉好幾個檢查科室了,當然,最重要的檢查項目還是放在了精神科上面,畢竟她之前“兩萬歲”的回答實在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放心吧,沒什麼大問題。”
看着手裏的報告,醫生做出最後的結論,“她身體沒什麼大礙,精神上也沒問題,不過可能還有些小小的認知障礙,這也沒什麼,多接觸接觸社會就行。”
這小姑娘的悲慘遭遇,他也聽搜救隊的人說了。
也是個苦命的娃。
估摸着是剛懂事識字的年紀就被扔進了深山老林裏,也虧得這孩子命大福氣好,才能碰上搜救隊的人,被重新帶回來了。
不過畢竟是在窮山僻壤的地方待了那麼長時間,這一大截的空白期恐怕還需要時間慢慢來填補。
一時之間,急不得。
聞言,副隊長這才鬆了一口氣。
行,精神上沒問題就行。
雖說安暖這丫頭是挺招人疼的,但萬一真有精神疾病,誰敢貿貿然把她放到社會上去
那不就等同於隨手扔了顆定時炸彈在人羣裏嗎
哈。
當然沒問題了。
聞言,安暖不禁得意地輕勾嘴角。
虧得她機靈,剛纔在後面瞧見人類抽血檢查的時候,就發覺不對勁了。
這不,當機立斷地就用上了障眼法,現在醫生眼裏那一堆兒身體檢查的數據都是前面幾個人綜合在一塊兒的,能有什麼問題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的人類做個身體檢查還真是複雜,精密的儀器那是一個接着一個地使,一套流程走下來,足足得花上兩三個小時吶
按照建叔的說法,以前不就只有“望、聞、問、切”這四門手段嗎
果然,時代在進步,人類也在不斷髮展啊
“好的,我們知道了,麻煩醫生了。”
絲毫沒注意到當事人的思緒已經放飛,確認安暖的身體無誤後,副隊長才將她帶了出來,安置在走廊的長椅上,“你在這兒等等,我先出去一下。”
“好。”
安暖點頭,掩在長髮下的右耳卻不禁微動了動。
幾十米開外,一陣咚咚的腳步聲正朝他們這兒逼近,凌亂中透着幾分急促。
誰啊
貌似人數還不少
沒過幾分鐘,安暖就知道了答案。
隨着電梯的開合,幾波人陸續到來,使得原本還算安靜的走廊一下子變得嘈雜起來,喊叫聲、驚呼聲此起彼伏
“醫生怎麼說,你們身體有沒有大礙需不需要再住院觀察一下啊”
“好好好,閨女,這回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等回去了,咱們就拿柚子水泡澡,好好去去黴氣”
原來是得到通知的乘客家屬紛紛趕到了,難怪大夥兒一個個激動成這個樣子。
要知道,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三天裏,不僅是乘客自己在飽受煎熬,他們的家人也一樣寢食難安,輾轉反側。
他們等啊等,盼啊盼,望眼欲穿。
等到了最後,幾近絕望,卻沒想到現在竟然迎來了峯迴路轉,失而復得
又怎麼能不驚喜
又怎麼能不興奮
幾種錯綜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讓家屬們的情緒一下子就崩潰了,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就連國人骨子裏的內向和靦腆也通通拋到九霄雲外,一邊涕泗橫流地哭着,一邊還緊緊抱住自己的家人,不肯鬆手。
真的。
只有當你在瀕臨失去的那一刻,纔會發現什麼是真正的重要和珍貴。
一旁本該上前維持秩序的小護士看着這一幕,也忍不住停下了腳步,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嘴邊帶笑。
“挺感人的吧”
副隊長一個鐵錚錚的漢子,看着這場面也禁不住紅了眼眶,掩飾性地側頭輕咳了兩聲,才轉身看向安暖,“是這樣的,我剛纔已經聯繫好了社會救助站那邊的工作人員,等會兒你就跟着他們過去,他們會安排好你的,別怕啊。”
副隊長年紀也不小了,家裏有兒有女,這會兒瞅着安暖白嫩懵懂的樣子,就跟瞅見自家孩子差不多,所以語氣上也多了幾分細緻和叨叨。
“好,我知道了。”
安暖乖巧地點頭,嘴角輕綻出幾分甜甜的笑意,“謝謝你。”這麼費心地替她周詳打算,好人會有好報的。
“嘿,謝什麼,”副隊長顯然是個爽朗豪氣的性子,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寬厚肩膀上的軍徽在這一刻顯得格外閃亮,“這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一直等社會救助的工作人員到了,親手把安暖交給他,副隊長這才忙不迭地往另一頭趕去。
畢竟他們這次的主要任務還是負責南飛k201號事件的,能分出一部分人力,做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對安暖盡職盡責了。
“你就是安暖”
“嗯。”
“行,那跟着我過來吧。”
跟着社會救助的工作人員往外走,經過拐角的時候,安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狹小的走廊裏,燈光明亮,一家又一家的人緊緊簇擁在一起,慶幸着劫後餘生的歡樂。
一張張猶帶淚水的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
哭中帶笑。
笑中含淚。
這麼複雜的情緒,即便活了兩萬多年,安暖依舊體會不了。
不過瞧見這一幕,她心頭卻禁不住涌出一絲暖意。
紅潤的嘴角微微勾起,安暖笑得抿起了眼這個人類社會,還真是挺有趣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