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二人,掙扎着坐起來,理了理衣服,扶了扶髮髻,這才道:“剛纔有點失控,讓二位見笑了,實在失禮。”
“夫人莫要如此說,誰經此大難,都難免會激動,算不得失禮。”若離坐在屋中央的圓凳上,憑空變了一套原木茶具。她端起茶壺,往茶杯裏倒水,竟然真的倒出熱茶來。
她先遞給饒歌一杯,又倒了一杯給何子君:“夫人喝點茶壓壓驚,我們繼續講故事。我想聽一聽,你後來是否真的沒再見過你的孩兒。”
饒歌嚐了嚐,是之前在玄機閣喝的茶水的味道,他一口氣喝光,遞給若離,讓她再添一杯水。
何子君接過茶杯,看到饒歌喝過了茶之後,自己才抿了一小口。茶剛入她嘴裏,她輕輕蹙一下眉,勉強嚥了下去,就將茶杯拿在手中把玩,沒再喝過一口。
“韓封把我關在一個園子裏,派了人看守,他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出現時整個人感覺就變了,整個人陰沉沉冷冰冰的,帶我來了魔界。一開始我和他居無定所,他帶着我四處奔波,後來他就帶我到這裏,當做了常住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幾年。穿的用的和部分喫的他帶來,蔬菜和水果這座塔裏種的有。所以這十幾年我沒出去過,別說見了,”她慘淡一笑,“落入這魔界,楚丫是啞巴,我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我連孩兒的消息都沒有聽過,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何子君抹了兩把淚。
怪不得一問她就講了自己的故事,還吧啦吧啦說個不停,原來這麼長時間沒有和人說過話啊。
“這麼說來,夫人是想我們打聽你孩兒的消息”雖然是問句,殷若離卻肯定地說道。
“你這個小姑娘,很聰明。”她輕輕一笑,饒歌看着她此時這個笑容和之前的可憐樣大是不同,有一種掌控一切的自傲感。饒歌頓感自己和若離像是落入她魔掌中的小白羊,不由地打了一個激靈。
“這九幽塔外有結界,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從天而降落入這院中的,但我知道,我出不去,你們自然也出不去,否則你們就不會坐在這裏和我閒話了。”
“如此,除了根據你的指示辦事,我們好像別無選擇。”
“不要說這麼難聽,你們幫我打聽到我孩兒的消息,我幫你們出這九幽塔,這叫合作,雙贏的事。”何子君微翹着嘴角道。
“我們如何合作呢”若離問道,“先不說我們沒見過你的孩兒,即使他活着,你描述了他的長相,可你記得的也只是三歲時的樣貌,現在十幾年過去,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臉方臉圓,五官如何,都是未知。再說人間之大,要找一個未曾謀面之人何其之難,”她停了一下,才繼續道,“何況,我們困在這九幽塔,如何幫你找人呢。”
“人的面貌可以變,但是有些東西,卻是消磨不掉的,我的孩兒,”她頓一頓,才繼續說道,“臀部有跟弓箭形狀的紅色胎記。”
“臀部”兩個字聲音非常輕,要不是練了功聽力有長進,饒歌差點沒聽出這兩個字是什麼。
他“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若離和何子君聽到笑聲,同時向饒歌望去,不明白他所笑何事。
“這位小哥,爲何有此一笑”何子君疑惑地問。
饒歌見他們兩人望過來,頗覺不好意思,捂着嘴巴,仍是笑言“沒什麼,只是夫人說你兒子臀部有根弓箭形狀的紅色胎記,我們總不能見到一個適齡男子,都要上前問一句,你屁股上有沒有弓箭形狀的紅色胎記。”
何子君是江南大家族的女兒,接觸的一直是有身份要臉面,說個腌臢話都要再三遮一遮的人。此時被饒歌直白的屁股說了個大臉紅。
“小哥說話好生直白,我自然不會讓你們見人就問臀部有無胎記。”她停了一停,紅着臉憋着氣,最終還是沒能將“屁股”二字說出口。
“聽聞有一種法術,根據父母的血液可以追蹤子女的行蹤,你們可以將我的血液帶走,出了魔界之後,無論是你們自己修煉此法,還是請會此術的高人相幫,都要追蹤到我孩兒的行蹤,再輔問其胎記,從而確定他的身份。”
“血蹤術是苗族禁術,夫人是如何聽到這個法術的呢”
何子君被若離問,臉色有些慌亂,含糊道:“聽一位朋友說的,不說這個了,只要你發一個血誓,我可以先幫你們出九幽塔。”
“夫人非修道之人,雖困居在這九幽塔,懂的卻不少,竟還知道血誓,”殷若離看何子君越發心虛,也不再往下揭穿,“罷了,我就發個血誓。”
她用拇指指甲輕輕掐了一下食指,被掐處就流出一道血,她伸出左手,流血的食指朝着左掌心放置,血滴到她的手心,凝成一滴血珠。
話音剛落,那顆血珠朝上發出一圈紅光,兩秒後紅光消失無蹤,血珠變成了血紅色的玻璃珠,隱隱有紅色水紋流動。
“血誓我已經發過了,夫人要如何履行協議呢”
何子君雙眼發光有點瘋狂地看着這顆血珠,心中暗道:血蹤術和血誓都是真的,她果然沒有騙我。
聽到殷若離問話,回過神道:“韓封有一項隨身攜帶的法器,可以破九幽塔的結界,他平時在外面辦公,每月初五和二十會過來住兩天,等到他來時,我從他身上偷出來,助你們破結界。”
“夫人心中有數就行,這幾天,我們就叨擾夫人了。”
何子君看了看窗外,擔憂地問:“楚丫她”
解決了自己的事,何子君也有閒心關注別人了,之前說楚丫一炷香時間就會醒過來,現在看窗外,日頭已西斜,一天已然過去,楚丫竟一天未曾露面。
“夫人放心,楚丫在自己房中休息地很好,也快要醒來了。事情已經談妥,我們先在八樓暫避,夫人注意,近幾天不要讓楚丫上八樓就行。”
如此一說,何子君就知道此兩人不經主人同意在自己昏睡時就已將此塔逛了個遍,也就不再幫他們安排。
“如此也好,這塔雖有九層,除了第二層和第三層,也只有八層,勉強能睡人,就委屈二位暫居那裏了。”
“至於三餐,樓上果蔬較多,我們隨意摘些西紅柿和水果,就對付過去了,夫人不用擔心。”殷若離說。
何子君搖搖頭:“哪能如此,九幽塔內雖有一簇熔岩地火,四季常溫,但魔界天寒氣冷,總喫冷食,終歸不好,還是要喫些熱的,何況你們遠道而來,我們又是盟友關係,哪能讓你們在此捱餓,三餐我給你們送,放心,我自有辦法不讓楚丫發現。”
看若離不贊同,她加上最後一句。
何子君如此誠懇,殷若離也不好再推辭,只好道:“就麻煩夫人了。”
饒歌則想:原來這裏有熔岩地火,四季常溫,怪不得何子君和楚丫穿得不多,卻也沒見她們覺得冷,還以爲她們也會光華經呢。果蔬長得如此好,也是熔岩地火的緣故了。
不過,這個熔岩地火是什麼,類似暖氣的東西嗎
若離和饒歌上了樓之後,楚丫也醒過來。
她看到自己在牀上好好躺着,又看着日已黃昏,嚇得臉色發白,忙從牀上跌下來,踉蹌着跑到何子君居室,看她無恙,才放下心來。又想起什麼,趕緊跪下,示意何子君責罰。
“這幾天讓你新做了幾壇酸菜,想來你是忙壞了,喫早飯的時候暈了過去,我將你扶到牀上休息,這件事不怪你。還有,這幾天你不用伺候,只去四樓五樓六樓摘些材料做些家常飯即可,每頓仍多煮兩碗湯,多燒兩份菜。”
楚丫點點頭,下去做飯了。
若離和饒歌到了八樓,饒歌看着滿屋的瓶瓶罐罐,和中間五米見方的空地,一臉愁容。換洗衣服、洗漱用具都帶了,可是沒帶被子和牀,晚上要如何睡覺呢
他是個男子漢,過得糙一點就糙一點,只要能抗凍,隨便鋪個衣服就能睡。阿離可是女孩子,細皮嫩肉的,這麼硬的地板,肯定會咯得她難受。
他先拿着牆邊的掃帚將屋內掃了一下,特意將空地掃的很乾淨。又唸了個咒,把自己的帶的東西都從袖子裏抖落出來,一件一件翻着找,看哪件行李鋪到地下合適。
若離問他幹什麼,他隨口回答:“找東西啊,地板太硬了,你睡着不舒服,我看看什麼東西可以鋪地下讓你睡得好一點。”
若離很感動,可是看他翻找比劃半天,也沒找到一件合適的衣物能讓他滿意的,知道他也技窮了。
若離拽了一下腰間,從本來無一物的腰間拽下一個半尺高的五彩袋子。她伸手在袋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個半人高的兒童木馬。
饒歌聽到木馬砸到地板上的聲音,擡頭望去,看到若離定定看着木馬,仿在回憶往昔,表情似悲似喜。
“阿離。”不忍若離如此傷情,他輕輕叫一聲,打斷了若離的情緒。
若離又往袋子裏摸了摸,這次好像摸到了她要的東西,將袋子口朝下,往下一倒,饒歌看到從這麼個小袋子裏出來一張單人牀,目測是一米二的,三面還有圍欄。
“咔吧”一聲,饒歌好像聽到了自己下巴被驚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