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的人水並不需要多麼深,在這樣的混戰的場景裏,哪怕是隻到小腿的水深,也足以淹死許多人。
不知是誰曾經說過,災難之中,死亡的第一原因並不是災難本身,而是混亂。
在許多災難事故中,災難本身並沒有造成多少傷亡,可是人羣慌亂之下的踩踏、擠碰、墜落,卻往往會造成令人心驚的生命損失。
這世間,還有比戰場更加混亂的地方嗎?
此時的伏龍谷中,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西秦軍和燕雲軍,也早已不可能仍然保持完整的隊形。
不知有多少人被大水衝到,也不知有多少人揮舞着胳膊腿在水中掙扎,可結果,卻沒有幾個能掙起來的,反而,是越來越多倒下的人。
夏傲看着下方的專心,眼底全是興奮。
水流咆哮,這一片彷彿人間地獄般的景象,對他而言,卻是勝利的曙光。
“守住!守住!”
他大聲嘶吼着。
下面的聯軍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只要他們再守住半個時奈……不,只要一刻鐘,勝利就會徹底是他們的。
就在夏傲極力催動着本方人馬的時候,忽聽一聲大吼:“神子小心!”
一股寒涼的感覺從背後襲來,夏傲幾乎是本能地一彎身。
嗖地一聲……一縷髮絲隨聲而落,冰涼的寒氣幾乎就貼着他的脖頸掠過。
夏傲也算是極有經驗的了,當下沒有回頭,卻是看也不看,身子猛地往前撲去。
幾乎就是他撲開的一瞬,又是一劍劃過,正穿過他方纔停留的地方。
只是這片刻的工夫,周圍的蠻人已經大叫着攻上,夏傲這纔有工夫回頭。
“蕭驚瀾……”他咬牙切齒。
若不是他見機的快,此時已經成爲了蕭驚瀾的劍下亡魂了。
蕭驚瀾面色一片冷肅,就算夏傲從他的劍下逃開,他也沒有半分不快或者可惜之色。
水火無情。
就是再出色的將領,遇到這樣的局面,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重整陣勢。
軍令再大,又豈能大得過洶涌的水流?
下面的人縱是有心,也無力做到。
這種時候,再去調遣大軍已經沒有意義了,倒不如,直取敵方將領。
打仗,無論任何時候都是講究士氣的。
而打擊對方士氣最好的辦法,無異於殺了對方的大將。
一旦將領死去,尤其是在陣前被斬殺,士兵就會頃刻間變成一盤散沙。
到了那個時候,無論是要攻山,還是要做別的事情,都會簡單許多。
如今,只有這塊高地是谷中唯一的生路,那麼,就只有殺夏傲,攻高地,然後,爲已方打開一線生機。
夏傲是夏平寧的孫子,亦是蠻荒的少神主,蠻人怎麼可能看着自己少神主被殺。
他們嗷嗷叫着狠撲了上去。
這種時候,換作天嵐的傳統,主帥少不得要上去拼殺,這是對對方主帥的尊重。
可是放在蠻人這裏,卻是完全不成立的。
哪怕蕭驚瀾親自到了此處,對夏傲來說,仍然保命纔是第一位的。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以己之短,去碰蕭驚瀾之長?
他只需要再等一刻鐘就好了,等到底下的大軍徹底被水流擊垮,區區一個蕭驚瀾,又能做得了什麼?
他是有三頭還是有六臂,僅僅他一個人,面對這麼多的蠻人,遲早都是戰死!他便是再厲害又怎麼樣?
七八年前的落日谷,還不是被蠻人殺得幾欲喪命?
今日,不過是數年之前的重複罷了。
所不同,數年前是火,而今天,換成了水。
夏傲半分都不停留,急速後退,任由身邊的親衛和其他士兵把他牢牢地保護起來。
直到退到很後面,夏傲才大聲笑道:“蕭將軍,八年前的大火不好受,今日的水又如何?
火也好,水也好,你們蕭家軍註定要被我們蠻荒大軍踩在腳下。”
猖狂的聲音四下傳遍,絕對能傳到蕭驚瀾的耳朵中。
然而,蕭驚瀾卻彷彿不曾聽到一樣,只是長劍一卷,將身周的數個蠻人,全都剿殺。
收劍的一瞬,他猛然擡頭。
夏傲一怔。
即使和蕭驚瀾之間足足隔着近百蠻軍,他還感覺到了一股從骨子裏滲出來的涼意。
似乎,蕭驚瀾不殺了他,絕不會罷休。
察覺到心頭的驚悚,他惱羞成怒,一揮手,厲聲喝道:“殺!給我殺了蕭驚瀾!”
蠻人們狂吼一聲,又一次撲了上去。
另一側,慕容毅好容易從大水中尋到一處穩妥之地。
身後跟着他,能站穩的,不過一二十個。
江桐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勸道:“皇上,我們先下去吧!”
下方雖然有水,好歹地方都還堅實,可這上面,卻是處處是坑,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掉下去。
慕容毅緊盯着天空上方仍在不斷下落的蠻人,面容極度冷靜。
“水已炸開,上面那些人不會隨意扔火藥下來了。”
若是再扔,連上面的蠻人自己也要沒有落腳之處了。
江桐等人都望着他,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說出這些放話。
慕容毅面色一沉,轉身吩咐道:“傳朕軍令,截擊上面那些人,把他們的火藥搶過來。”
什麼?
江桐差點驚叫出來。
這種情況,蠻人的火藥多一點少一點根本沒有區別,無非是多炸一些口子,和少炸一些口子的區別。
現在還去奪取他們的火藥有什麼意思?
可是慕容毅的神色嚴肅,半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只是冷聲喝道:“去!”
江桐等人一咬牙,硬着頭皮應聲道:“是!”
說完,便看着那些蠻人的落點,衝了出去。
連衝出去了十數人,當又有兩人打算奔着那些蠻人去的時候,卻被慕容毅一把拖住。
“鳳無憂有一種帶絲線的小弓,可以承載一人重量的,你們有沒有?”
慕容毅帶上坡來的人,都是身手好的,大多數是西秦人,可卻也並不全是。
有幾人,是燕雲的人,而且,還是從千機衛裏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