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八百九十七章 十二高位
    崔東山獨自一人,率先走出那座以金色劍氣造就的雷池禁地。

    小陌說道:“並無紕漏。”

    崔東山點頭笑道:“先生需要閉關片刻,我們等着就是了。”

    白衣少年雙手抱住後腦勺,黃帽青鞋的小陌懷捧綠竹杖。

    崔東山以心聲說道:“除了最緊要的某件事,先生還會稍稍煉化那把‘井中月’,看看能否具象化出一座座……天地迷宮,可能是外邊的仙都山,可能是已經不存在的避暑行宮,也可能是家鄉墜地前的驪珠洞天,先生對‘迷宮’瞭解得越細微,就越趨近於‘真相’,所以此事若是成了,先生就等於讓這把本命飛劍在數量之外,掌握了第二種‘演化’神通,配合自成小天地的籠中雀,可以更加萬無一失。”

    小陌有些疑惑,問道:“敢問崔宗主,公子爲何不是以井中月配合籠中雀?”

    崔東山啞然失笑,“萬事開頭難,從零到一,與從一到十,永遠是前者更難想到、做到。何況我說了,先生追求,是‘真相’,並非假象,故而每一把‘井中月’演化而出的人、物、事,近乎真實,已經很難很難了。”

    小陌一點就明,點頭道:“如此說來,確實無異於登天之難。”

    陳平安的靈感,源於中土文廟議事,李寶瓶的那場手勢比劃,“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以及後來與託月山元兇問劍,後者一手打造出來的那條密率長廊。陳平安再在落魄山竹樓後邊的無水池塘旁,想起那句佛家語的“猶如蓮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最後陳平安又記起了在劍氣長城那座牢獄裏的自建“行亭”。

    所以纔會在大泉王朝的望杏花館那邊,讓小陌幫忙護道,陳平安就有了兩次嘗試,一次是憑藉心湖書樓的衆多“拓片”,“摹拓”託月山地界的千里山河,一花一草,一山一屋,皆纖毫畢現,只是試圖“花開”時功虧一簣,當時得到屋外小陌的提醒後,陳平安就不再貪大求全,僅是大道顯化出一顆紫金蓮子的生長,只是在花開未開之時,依舊主動放棄了。

    小陌眼睛一亮,欲言又止。

    崔東山好像猜出了對方心中所想,點頭道:“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那麼先生就一定更早想到了。只是此舉太過耗錢,而且都不是那三種神仙錢,而是極其稀缺的金精銅錢,況且先生又跌境了,迫在眉睫之事,到底還是養傷和恢復境界,所以多半是被先生故意暫時擱置了。”

    “屋四垂爲宇,舟輿所極覆也曰宙。”

    崔東山仰頭看天,一腳跺地,再收起手,抖了抖袖子,喃喃道:“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

    一把井中月,飛劍數量的多寡,與境界的高低直接掛鉤,例如陳平安跟陸沉借取十四境道法之時,與託月山大祖首徒那場問劍,曾經一鼓作氣演化衍生出將近五十萬把飛劍,事實上,這還是陳平安有意無意“藏拙了”,若是不惜精神氣的折損,放開手腳傾力施展當時那把品秩近乎巔峯、品相近乎圓滿的“井邊月”甚至是“天上月”,飛劍數量,估計可以達到驚世駭俗的八十萬把。

    而籠中雀,陳平安確實如崔東山所料,早就琢磨出了第二種本命神通的某個可能性,與光陰長河有關。

    這也是陳平安爲何近期遊歷,會學那楊老頭抽起了旱菸,哪怕再不適應,還是硬着頭皮吞雲吐霧。

    楊老頭每次在藥鋪後院與人議事,都會抽旱菸,憑此遮蔽天機,大道根祇所在,就是混淆攪亂一條光陰長河,除非是三教祖師,否則任你是一位精通十四境大修士,比如觀道觀的老觀主,都休想試圖憑藉沿着一條光陰長河逆流而上,找出任何線索。

    只是那些旱菸的雲霧,卻是唯有神靈才能掌控的人間香火,或者退一步說,類似書畫的次一等真跡,就是金精銅錢了。

    所以陳平安在風鳶渡船,就跟長命悄悄要了幾袋子金精銅錢,當然會記賬。

    在崔東山看來,一旦井中月可以演化天地、幾近“真相”。

    再配合那把籠中雀,能夠掌控一條小天地內光陰長河的流轉。

    外人置身其中,下場可想而知。

    小陌突然愧疚道:“早知道是這樣,我就答應靈椿道友了。”

    崔東山轉頭,笑問道:“怎麼說?”

    原來是道號靈椿的上宗掌律長命,之前在風鳶渡船上邊,她想要爲新收的嫡傳弟子納蘭玉牒,就跟小陌購買幾種已經失傳的上乘劍術,價格隨便小陌定,她可以用一袋袋的金精銅錢來換。

    小陌覺得自己都是上宗的記名供奉了,哪裏好意思收錢,爲納蘭玉牒傳授劍術一事,就是一句話的小事,如何婉拒都不成,小陌只得撂下一句狠話,若要給錢,就不給劍譜了。

    結果掌律長命還真就不要劍術了。

    反正花錢購買劍術一事,她本就是廣撒網。

    崔東山打趣道:“小陌啊小陌,你也就是太實誠太耿直了,這種事情豈可死板,與長命姐姐隨便討要個一袋半袋的金精銅錢,劍術也送了,人情也有了,兩全其美。”

    小陌虛心受教,點頭道:“我還是未能真正入鄉隨俗。”

    崔東山說道:“我有個建議,次山謫仙峯的山腳那邊,不是有條青衣河有個落寶灘嘛,回頭我送給你當修道之地,搭個茅屋什麼的,你就在那邊定時傳道,”

    小陌有些爲難,“小陌只能說是境界尚可,可這論道一事,何等大事,委實是道行淺薄,爲人授業,估計只會貽笑大方。又有公子和崔宗主珠玉在前,小陌哪敢爲人師。”

    在遠古時代,不論“道人”是何種出身,“傳道”二字,分量之重,無法想象。

    修道,證道,得道,傳道。

    四者缺一不可,纔算一位真正的“道人”。

    所以先前在桃源別業那邊,自家公子與那個名叫蘆鷹的元嬰修士,無償贈予十二字。

    靜思敬事警世,休道修到修道。

    簡直就是說到了小陌的心坎裏去。

    修道之人需要靜心思慮,敬重天地萬事萬物,同時還要對這個世界懷有警惕,所以不要輕易說自己已經修出了一個大道。

    還差得遠呢。

    崔東山擡起雙手,分別握拳,最後掌心相對,輕輕一拍掌,笑道:“那先生有沒有跟你說過,爲人既不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看輕他人,也不可妄自菲薄,心中無我,看輕自己。只有不走極端,纔算君子,纔算正人。”

    小陌點頭道:“有理。”

    其實崔東山還有件事沒有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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