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將進酒
    天大雨連續三日暫歇一天,人間山河大地好似將進酒。

    在那舊名“白嶽”如今叫齊雲山的山頭,顧璨就在此暫作歇腳,飛劍傳信給那個喜歡招搖過市的柳赤誠,有事商量,來此一敘。受寵若驚的柳赤誠一收到信,趕忙從處州城的仙家客棧動身趕路,片刻不耽擱,臨行之前,柳閣主特地重新穿上了那一襲粉色道袍,當師叔的,總要給自家師侄撐撐場子,免得在外人那邊顯得寒酸了,丟了顧璨的面子。不曾想到了那座名爲齊雲山的風水形勝之地,除了顧璨,就只有那個從蠻荒天下拐來的婢女,一起站

    在山腰崖畔處,柳赤誠有些摸不着頭腦,從雲中落下身形,也不敢抱怨什麼,只是忍不住問道:“顧璨,在這邊待得悶了,找師叔喝酒呢?”

    顧璨說道:“有人點名要見你。”

    柳赤誠嗤笑一聲,“好大架子,點名見我?”

    顧璨突然朝崖外拱手行禮,低頭沉聲道:“顧璨見過祖師。”

    柳赤誠轉過身,頭也不擡一下,立即跪倒在地行叩首大禮,“弟子拜見師尊。”片刻之後,只聽聞那蠻荒女修掩嘴嬌笑不已,跪地不起的柳赤誠這才意識到被顧璨這兔崽子給坑了,悻悻然站起身,甩了甩道袍袖子,抖落些許塵土,柳赤誠也

    不動怒。

    就在此時,身後有簌簌聲響,柳赤誠誤以爲又是顧璨在搗鬼,氣笑道:“差不多點得了,我脾氣再好也是有限度的。”緊接着柳赤誠就捱了一腳踹,捱了句罵,嗓音熟悉至極,“丟人現眼的玩意,還有臉跑去落魄山?每天穿得這麼騷包,你怎麼不乾脆刻一行金色大字在額頭上邊,

    就刻‘我師兄是鄭居中’?”

    柳赤誠轉過身,望見那個氣態威嚴的清癯老人,柳赤誠嘴脣微動,眼眶泛紅,再次伏地不起,帶着哭腔顫聲道:“師尊!”

    一襲青衫長褂,正是閒來無事的陳清流。

    身邊跟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光腳道士,身無餘物,斜揹着一把傘。

    兩位相識已久的故友,先前相約在此見面。

    陳清流翹起鞋尖再落地,“起來吧,尊師重道跟境界修爲,你們師兄弟倆能夠勻一下就好了。”柳赤誠站起身,側過頭擦拭眼淚,情難自禁,真要計較起來,自打千年前他被龍虎山大天師鎮壓在寶瓶洲,脫困之後,不算今天的話,才見到師尊一面。至於鄭

    師兄爲何不救他,師兄肯定自有道理,爲何師尊明明就在寶瓶洲卻不願意隨手一劍劈開禁制,想必師尊是有苦衷的,柳赤誠那真是半點怨言都無。陳清流用略帶譏諷語氣跟身邊道士介紹起來,“紫清道友,這位就是我的得意高徒柳道醇了,白帝城的柳閣主,如今好像改名爲柳赤誠了,就是那個‘別人笑我太

    愚鈍,我笑別人沒師兄’的柳閣主。”

    那位邋遢道士笑道:“事蹟無數,久聞大名。”

    不是劍修,僅憑玉璞境就敢橫行中土神洲的主兒。陳清流微笑着介紹起身邊的邋遢道士,“這位紫清道友,俗姓葛,自號三百錢道人,別號‘淮南’,是真正的高逸之士,往來名山,行蹤不定,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半吊子隱士。他早年有幾處道場,名氣較大的,是那座玉隆宮,名聲不顯的,有盱江文筆峯,另外一處,後來被讀書人佔了去,搶是搶不回來了。跟我關係還行

    ,可以算?”

    背傘的光腳道士笑着接話道:“半個朋友。”

    顧璨有意無意瞥了眼道士的肩頭。

    柳赤誠卻是如墜雲霧。

    同樣是玉璞境,高下立判。

    顧璨打了個稽首,“白帝城顧璨見過葛仙君。”

    柳赤誠挪步站在師尊身邊,不知如何開口才算適宜,等到顧璨這般言語,柳赤誠才依葫蘆畫瓢。

    道號紫清的葛姓道士,望向顧璨,點頭讚許道:“學者須是如此,才能修道得法。”

    陳清流瞥了眼那個蠻荒女修,老人微微皺眉,她立即識趣離開,都沒敢說一個字。

    十四境就是十四境。

    哪怕十四境道法各有高下、手段各有長短優劣,可那也只是十四境之間的事。

    眼前這位以劍術壓勝天下水裔的斬龍之人,失蹤三千年之久,第一次正式現身,就曾撂下一句“殺誰不是誰”,沒有誰覺得那是一句可以不用當真的大言、空談。

    陳清流笑道:“紫清道友,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要不是有人說你現身中嶽,我都不知道你在寶瓶洲逛蕩。”

    道士笑道:“只因爲師尊有令,要我去見一見魏師弟。”

    陳清流笑道:“桃葉巷的魏本源,這個臭牛鼻子老道,終於記起以前事了?”

    道士點頭道:“主要歸功於李希聖贈送給魏師弟的那兩張符籙。”

    陳清流幸災樂禍道:“怨不得別人,要怪就怪他心比天高,跟誰吵架不好,非要去找鄒子掰手腕,尤其論道內容,就是五行。”道士苦笑無言。這個魏師弟,天資奇高,心氣高也實屬正常,何況魏師兄只是師尊的不記名弟子,始終不得登堂入室成爲嫡傳,所以比誰都想要在師尊那邊證明

    自己。

    陳清流哈哈笑道:“我當年進入小鎮那會兒,魏本源已經離開桃葉巷,不然我非要登門求教一事,問他當年到底咋想的,頭怎麼就那麼硬呢。”

    道士咳嗽一聲,提醒你的弟子和再傳弟子都在這邊呢,別這麼口無遮攔的。

    陳清流微笑道:“一個傻了吧唧只知道尊敬師長,別無長處,一個無法無天離經叛道,遲早有天要欺師滅祖,我有啥好裝的。”

    柳赤誠滿臉驕傲。

    顧璨神色自若。

    道士猶豫了一下,說道:“聽說陳道友與落魄山格外親近?”

    陳清流嗯了一聲,“一半是齊先生擋下了全部的天道反撲,我欠他一份人情,總得表示表示。一半是落魄山中有個投緣的好友,喝酒不找他,全無滋味。”

    道士點點頭,“原來如此。”

    在尋常練氣士眼中,斬龍一役早已落幕。

    可是在這位葛姓道士眼中,陳清流當年卻是隻斬了一大半。等到王朱現身,她漸漸凝聚天下真龍氣運在一身,若無齊靜春攬下所有因果,本該就會出現一幕,氣運反撲,好像與陳清流遙遙還禮一劍,避無可避。不是說陳

    清流接不住,而是會比較麻煩,沒有現在這般清清爽爽,只需袖手旁觀,安安靜靜等着王朱之外的第二條真龍的出現。

    陳清流擡起一隻鞋子,踩在崖畔一塊石頭上邊,輕輕蹭掉鞋底的黃泥,眯眼道:“斬龍一役,越斬越難。此間甘苦,不足爲外人道也。”此言不虛,難到讓陳清流當年都要不得不停劍,休歇片刻,因爲最後關頭,手中長劍所斬,可就不是一條真龍,而是整個天下蛟龍的氣運了。所以這纔有了那幫練氣士瘋了一般的撿漏,每逢巨-物隕落,皆有機緣伴隨,這是遠古歲月裏就有的一條山上定例,正因爲此,纔有了後來的驪珠洞天,隨之逐漸有了小鎮的四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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