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拳就倒二掌櫃
    齊景龍站起身,笑道:“太徽劍宗劉景龍,見過寧姑娘。”

    寧姚笑道:“很高興見到劉先生。”

    白首伸手拍掉陳平安擱在頭頂的五指山,一頭霧水,稱呼上,有點嚼頭啊。

    陳平安雙手籠袖,跟着笑。

    至於長椅上那壺酒,在雙手籠袖之前,早已經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推到了白首身邊。這對師徒,大小酒鬼,不太好,得勸勸。

    寧姚坐在陳平安身邊。

    白首坐到了齊景龍那邊去,起身的時候沒忘記拎上那壺酒。

    寧姚主動開口道:“我早年遊歷過北俱蘆洲,只是不曾拜訪太徽劍宗,多是在山下行走。”

    齊景龍點頭道:“以後可以與陳平安一起重返北俱蘆洲,翩然峯的風景還算不錯。”

    寧姚搖頭道:“近期很難。”

    齊景龍說道:“確實。”

    寧姚沉默片刻,轉頭望向少年白首。

    白首立即下意識正襟危坐。

    寧姚說道:“既然是劉先生的唯一弟子,爲何不好好練劍。”

    雖然言語中有“爲何”二字,卻不是什麼疑問語氣。

    白首如學塾蒙童遇到查詢課業的教書夫子,戰戰兢兢說道:“寧姐姐,我會用心的!”

    寧姚說道:“劍修練劍,需問本心。問劍問劍,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便於無言天地以劍問之,要教天地大道,不回答也要回答。”

    少年委屈得都不敢將委屈放在臉上,只能小雞啄米,使勁點頭。

    不過寧姐姐說話,真是有豪傑氣概,這會兒聽過了寧姐姐的教誨,都想要喝酒了,喝過了酒,肯定好好練劍。

    齊景龍並不覺得寧姚言語,有何不妥。

    換成別人來說,興許就是不合時宜,可是在劍氣長城,寧姚指點他人劍術,與劍仙傳授無異。更何況寧姚爲何願意有此說,自然不是寧姚在佐證傳言,而只是因爲她對面所坐之人,是陳平安的朋友,以及朋友的弟子,同時因爲雙方皆是劍修。

    寧姚起身告辭道:“我繼續閉關去了。”

    齊景龍起身道:“打攪寧姑娘閉關了。”

    寧姚對陳平安說道:“家裏還有些珍藏酒水,只管與納蘭爺爺開口。”

    齊景龍愣了愣,解釋道:“寧姑娘,我不喝酒。”

    寧姚笑道:“劉先生無需客氣,哪怕寧府酒水不夠,劍氣長城除了劍修,就是酒多。”

    陳平安深以爲然,點頭道:“是啊是啊。”

    偷偷朝寧姚伸出大拇指。

    其實那本陳平安親筆撰寫的山水遊記當中,齊景龍到底喜不喜歡喝酒,早就有寫。寧姚當然心知肚明。

    寧姚一走。

    白首如釋重負,癱靠在欄杆上,眼神幽怨道:“陳平安,你就不怕寧姐姐嗎?我都快要怕死了,之前見着了宗主,我都沒這麼緊張。”

    陳平安笑呵呵道:“怕什麼怕,一個大老爺們,怕自己媳婦算怎麼回事。”

    齊景龍突然轉頭望向廊道與斬龍崖銜接處。

    陳平安立即心絃緊繃,伸長脖子舉目望去,並無寧姚身姿,這才笑罵道:“齊景龍,好傢伙,成了上五境劍仙,道理沒見多,倒是多了一肚子壞水!”

    齊景龍微笑道:“你跟我老實講,在這劍氣長城,如今到底有多少人,覺得我是個酒鬼?慢慢想,好好說。”

    陳平安問道:“你看我在劍氣長城才待了多久,每天多忙,要勤勉練拳,對吧,還要經常跑去城頭上找師兄練劍,經常一個不留神,就要在牀上躺個十天半月,每天更要拿出整整十個時辰煉氣,所以如今練氣士又破境了,五境修士,在滿大街都是劍仙的劍氣長城,我有臉經常出門逛蕩嗎?你捫心自問,我這一年,能認識幾個人?”

    齊景龍說道:“解釋這麼多?”

    陳平安啞口無言,是有些過猶不及了。

    齊景龍起身笑道:“對寧府的斬龍臺和芥子小天地慕名已久,斬龍臺已經見過,下去看看演武場。”

    白首疑惑道:“斬龍臺咋就見過了,在哪兒?”

    陳平安笑道:“白長了一顆小狗頭,狗眼呢?”

    白首怒道:“看在寧姐姐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計較!”

    陳平安跺了跺腳,“低下狗頭,瞪大狗眼。”

    白首呆若木雞,“涼亭下邊的整座小山,都是斬龍臺?!”

    陳平安已經陪着齊景龍走下斬龍崖,去往那座芥子小天地。

    白首沒跟着去湊熱鬧,什麼芥子小天地,哪裏比得上斬龍臺更讓少年感興趣,起先在甲仗庫那邊,只聽說這裏有座斬龍臺極大,可當時少年的想象力極限,大概就是一張桌子大小,哪裏想到是一棟屋子大小!此刻白首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伸手摩挲着地面,然後側過頭,彎曲手指,輕輕敲擊,聆聽聲響,結果沒有半點動靜,白首用手腕擦了擦地面,感慨道:“乖乖,寧姐姐家裏真有錢!”

    與陳平安一起走在芥子小天地當中,齊景龍說道:“在甲仗庫那邊,聽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蹟,二掌櫃的名號,別說是劍氣長城,我在春幡齋那邊都聽說了。”

    陳平安無奈道:“好事不留名,壞事傳千里。”

    齊景龍說道:“此處說話?”

    陳平安說道:“一般言語,不用忌諱。”

    有納蘭夜行幫忙盯着,加上雙方就在芥子小天地,哪怕有劍仙窺探,也要掂量掂量三方勢力聚攏的殺力。

    除了納蘭夜行這位跌境猶有玉璞的寧府劍仙,齊景龍本身就是玉璞境劍仙,身後更有宗主韓槐子、與女子劍仙酈採,或者說整座北俱蘆洲,至於陳平安,有一位師兄左右坐鎮城頭,足矣。

    齊景龍這才說道:“你三件事,都做得很好。天底下不收錢的學問,丟在地上白撿的那種,往往無人理會,撿起來也不會珍惜。”

    陳平安神色認真,說道:“繼續。你一個劍氣長城的局外人,幫我覆盤,會更好。”

    齊景龍緩緩道:“開酒鋪,賣仙家酒釀,重點在楹聯和橫批,以及鋪子裏邊那些喝酒時也不會瞧見的牆上無事牌,人人寫下名字與心聲。”

    “綢緞鋪子那邊,從百劍仙印譜,到皕劍仙印譜,再到摺扇。”

    “街巷掛角處的說書先生,與孩子們蹭些瓜子、零食。”

    齊景龍說完三件事後,開始蓋棺定論,“天底下家底最厚也是手頭最窮的練氣士,就是劍修,爲了養劍,填補這個無底洞,人人砸鍋賣鐵,傾家蕩產一般,偶有閒錢,在這劍氣長城,男子無非是喝酒與賭博,女子劍修,相對更加無事可做,無非各憑喜好,買些有眼緣的物件,只不過這類花錢,往往不會讓女子覺得是一件值得說道的事情。便宜的竹海洞天酒,或者說是青神山酒,一般而言,能夠讓人來喝酒一兩次,卻未必留得住人,與那些大小酒樓,爭不過回頭客。但是不管初衷爲何,只要在牆上掛了無事牌,心中便會有一個可有可無的小牽掛,看似極輕,實則不然。尤其是那些秉性各異的劍仙,以劍氣作筆,落筆豈會輕了?無事牌上諸多言語,哪裏是無心之語,某些劍仙與劍修,分明是在與這方天地交代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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