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半個師父的劍客劉叉,是蠻荒天下劍道的那座最高峯,能夠成爲他的弟子,哪怕暫時只是記名,也足夠自傲。
至於關門弟子,更是半點不比那開山大弟子簡單,往往是傳道之人,認爲此生技藝、學問託付無憂,可以至此休歇,弟子關門,外人止步,即爲關門弟子。
投師如投胎,選徒如生子,對於雙方而言,皆是大事。
大戰開幕之前,齊狩就已經躋身了元嬰境,高野侯如今也瓶頸鬆動,即將成爲一位元嬰劍修,資質要好於高野侯、最終大道成就被視爲比齊狩更高一籌的龐元濟,反而劍心蒙塵,境界不穩,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大道無常了。
大戰波瀾壯闊,一個個小小龍門境的範大澈,更進一步,得以躋身金丹,其實是一件小事,無非是大戰間隙,疊嶂他們幾個朋友,與範大澈各自喝了一壺慶功酒。
那撥妖族修士,重新趕赴戰場,繼續以法寶洪流對撞劍陣。
妖族劍修卻沒有參與其中,實在是太過金貴,不願意太多消耗在攻城戰當中。
如果說那些尚未化作人形的蠻荒天下妖族,就是性命最不值錢的市井銅錢,那麼開了竅修了
道的妖族散修,便是雪花錢,修心有成了,便是那些坐擁靈器、法寶的小暑錢,妖族劍修纔是那最被呵護的穀雨錢,不是說繼續問劍劍氣長城無意義,而是能夠用源源不斷的銅錢,堆積出同樣的戰果,何必消耗那些用掉一顆便極難出現第二顆的劍修穀雨錢?
若是在浩然天下,這般攻城,軍帳膽敢如此調兵遣將,無視螻蟻性命,動輒讓其數以十萬計去送死,屍骨堆積城下戰場,註定會遺臭萬年,但是在蠻荒天下,毫無問題。
蠻荒天下終於第一次出現了蟻附攻城。
爲此專門有號角聲悠揚響起,響徹雲霄,蠻荒天下軍心大振。
純粹武夫鬱狷夫,苦等已久,一身拳意昂然,終於可以酣暢淋漓地出拳殺妖。
隱官一脈的劍修,依舊是三人一撥,輪番上陣,去往城頭出劍。
每天的雙方戰損,都會詳細記錄在冊,郭竹酒負責彙總,避暑行宮的大堂,氣氛越來越凝重,人人忙碌得焦頭爛額,便是郭竹酒都會一天到晚死守着書案。
倒懸山那邊,幾乎所有做倒懸山買賣的八洲渡船管事,都已經去過一次春幡齋。
晏溟、納蘭彩煥和米裕,再加上邵雲巖和嫡傳弟子韋文龍,也沒閒着。
打仗一事,廝殺搏命的戰場之外,戰場其實也在賬本上。
這是劍氣長城與八洲渡船,雙方嘗試着以一種嶄新方式進行貿易,小摩擦極多。而且皚皚洲渡船的收集雪花錢一事,進展也不是特別順利。主要是還是皚皚洲劉氏一直對此沒有表態,而劉氏又掌握着天下雪花錢的所有礦脈與分成,劉氏不開口,不願給折扣,再者光憑那幾艘跨洲渡船,哪怕能收到雪花錢,也不敢大搖大擺跨洲遠遊,一船的雪花錢,便是上五境修士,也要眼紅心動了,呼朋喚友,三五個,隱匿海上,截殺渡船,那就是天大的禍事。皚皚洲渡船不敢如此涉險,劍氣長城同樣不願看到這種結果,所以皚皚洲渡船那邊,第一次返回再趕赴倒懸山後,並未攜帶雪花錢,只是當初春幡齋那本冊子上的其它物資,江高臺在內的皚皚洲船主,與春幡齋提出一個要求,希望劍氣長城這邊能夠調動劍仙,幫着渡船保駕護航,而且必須是往返皆有劍仙坐鎮。
邵雲巖給了個折中建議,每一艘渡船,不用全部押注雪花錢買賣,皚皚洲物資豐富,有大利可圖。
這些大生意之下的小意外,都需要雙方去磨,只要一個環節出錯,一樁買賣其實就算是黃了。
春幡齋那邊已是酷暑,天地大窯,萬物陶鎔,劍氣長城這邊今年冬無雪。
這讓郭竹酒有些遺憾,原本早早與師父談妥了,大雪時分,堆他孃的十七八個雪人,隱官一脈的劍修,人人有份。
隱官一脈劍修,唯一心中好受點的事情,便是年輕隱官當初以飛劍“隱官”傳訊城頭,帶來的極大非議,自己消散了。或者非議還在心頭留着,只是顧不上言語什麼了。
大戰慘烈,死人太多。
以至於愁苗劍仙和龐元濟、林君璧,就只是拖着那具飛昇境大妖的真身,揀選了一個大戰間隙,三人去城頭走了一遭,說了這頭大妖隱藏在倒懸山,試圖作亂,被他們三人循着蛛絲馬跡,發現根腳,果斷聯手陸芝在內數位劍仙,將其合圍斬殺於海上。
斬殺飛昇境大妖。
這件事當然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小事,劍氣長城,喧譁一片。有無數的大聲叫好。
到最後林君璧沒捨得割下頭顱,還禮蠻荒天下,便硬着頭皮擅作主張,保留了這頭飛昇境大妖的全部真身,拖回避暑行宮。
回去後,年輕隱官瞧見了頭顱還在的大妖真身,笑得合不攏嘴,嘴上罵着林君璧不大氣,摳搜摳搜的,墜了隱官一脈的名頭,卻立即將那真身收入咫尺物,重重拍打林君璧的肩膀,笑得像個路上撿了錢趕緊揣兜裏的雞賊孩子。
顧見龍與王忻水對視一眼,知道林君璧這小狗腿,肯定要被隱官大人記一功了。
這天陳平安離開避暑行宮大堂,出門散步的時候,林君璧跟上。
陳平安笑道:“有想法?”
林君璧說道:“八洲渡船一事,暫時進展還算順利,可最大問題不在買賣雙方,只在浩然天下學宮書院的看法。”
陳平安似有好奇神色,說道:“說說看。”
林君璧憂心忡忡道:“之前八洲渡船,如果沒有改變與劍氣長城的買賣方式,依舊散亂,各行其是,文廟興許也不會過多幹涉,只是如今形勢被我們更改,文廟說不定會有一些反彈,說實話,咱們是動了浩然天下不少根本利益的,物資每多一分運到倒懸山,浩然天下便要少一分。”
陳平安點頭道:“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