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來 >第六百七十九章 人間俱是遠遊客
    老聾兒覺得在溜鬚拍馬噁心人這件事上,喊它幾聲爺爺,半點不虧心。

    陳平安說道:“出來透口氣。”

    陳平安沿着那條臺階散步,四周皆天然幽冥晦暗,能看多遠,只憑修爲。

    因爲年輕隱官是往下走,所以白髮童子就走在了前頭,側身而行,彎腰伸出雙手,提醒着隱官老祖落腳小心。

    若是拾階而上,白髮童子就會跟在身後,同樣伸出雙手,免得隱官老祖一個不小心後仰摔倒。

    論表面狗腿程度,估計避暑行宮隱官一脈,米裕加上顧見龍、曹袞四人,都不如這頭化外天魔。

    看似有趣又無聊,白髮童子卻會在心中默默計數,看看陳平安何時會開口否定此事,也是真個無聊卻有趣了。

    陳平安對於這頭化外天魔的荒誕行徑,根本不上心,隨便它折騰。

    陳平安確實沒有煉化那座岩漿熔爐,體內武運,不是原因,捻芯先前已經幫忙從那條火龍當中剝離出兩粒火種,正是兩顆火龍之睛,相對於純粹武夫真氣凝聚而成的那條巡遊火龍而言,不斷融爲火龍點睛的兩粒火種,本就是身外物,被捻芯剮出取走之後,不傷火龍元氣,只是那個“取睛”過程,有些意外,身爲玉璞境縫衣人,竟然無法壓制那條桀驁不馴的真氣火龍,真要強行剮走兩顆眼珠子,估計就要大動干戈了,傷及陳平安體魄根本,這大概就是練氣士與純粹武夫的先天不對付。

    陳平安只好與那個金色小人打商量,好說歹說,捱了無數的罵,後者才一腳踩下火龍頭顱,使其溫馴不動彈,任由捻芯取物。

    到此爲止,都算順利。可等到陳平安進了小門,開始運轉火龍真人傳授的那道古老仙訣,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尷尬處境,源於碧遊府水神廟外的那塊祈雨碑,演化而出的煉物口訣,竟然隱隱約約,好似一個失意人,躲起來自怨自艾,自行運轉術法,牽扯起了絲絲縷縷的心湖漣漪,若是在平時,這是修道有成、天人感應的好兆頭,屬於天大好事,可在煉化火屬之物的關鍵時刻,就是要命的麻煩,等到陳平安察覺到不妥,心神芥子去往水府一看,果然見那些綠衣童子們個個心神不寧,蜷縮在那幅宛如水仙朝拜圖的壁畫之下,顯然而易,陳平安在人身小天地之中,有了一場水火之爭的苗頭,正因爲陳平安大道親水,要將一顆品秩無法想象的神靈心臟煉化火屬之物,所以這場水火之爭,最爲顯化明顯。之前先有水府,再煉山祠,由於是山水相依,反而就會裨益煉化過程,繼而煉化木屬本命物,水土皆助,人身小天地的氣象,同樣沒有任何扯後腿。

    此後不管陳平安如何壓制心湖水府氣象,都收效甚微。

    陳平安站在一座囚牢外邊,裏邊拘押着一頭元嬰劍修妖族,化名黃褐,本命飛劍“淋漓”。真身是一頭蠍子,按照《搜山圖》記載,蜚蠊之屬。

    陳平安經常來此站着,也不言語。而黃褐一直潛心養劍,也只當沒瞧見外邊的年輕人。

    陳平安開口問道:“你有沒有壓勝之法?施展封山術,將那水府關門。”

    白髮童子哭喪着臉道:“隱官老祖,輩分歸輩分,買賣歸買賣,這會兒咱倆是清清爽爽一刀切了的關係,就莫要從我這邊佔便宜了吧?”

    陳平安說道:“爲什麼不做買賣,從現在開始,我們就開始真正做買賣,只要你給的足夠多,就能掙着一條命。你發誓沒用,我發誓卻千真萬確,到時候我去跟老大劍仙求情。不過有條底線,你算計別人去,我已經跟老大劍仙說好了,你再算計我,一劍砍死拉倒。”

    白髮童子問道:“你真願意改變初衷,任由我離開牢獄?”

    陳平安說道:“事分先後,是你算計我在先,想要奪我身軀魂魄,覬覦我那些因果糾纏和些許氣運,好讓你隱匿更深,一旦得逞,說不定連老大劍仙都再難殺你徹底,便宜佔盡,我爲何讓你活着離開牢獄。真我當是你親爺爺親老祖了?真要是你家老祖,就你這種德行,不肖子孫,早就大義滅親了。”

    白髮童子撇撇嘴,說道:“你還不是想要讓我爲你鋪路,與你多說些青冥天下的內幕規矩,好爲你將來飛昇去往青冥天下,爲了那場問劍白玉京,早做打算。”

    “我有說過不是嗎?”

    陳平安笑着揉了揉白髮童子的腦袋,“怎麼不喊老祖了。”

    化外天魔開心道:“好嘞,老祖宗!”

    陳平安變掌爲拳,一頭化外天魔砰然碎裂,然後在別處凝聚人形,珥青蛇、穿法袍,一路蹦跳返回,興高采烈道:“隱官老祖這一拳,盡顯遠遊境風采!”

    陳平安輕輕擰轉手腕,躋身了遠遊境,確實比起金身境要強勢太多。只是不知道那曹慈,如今身在哪一境。

    白髮童子泄露天機,笑嘻嘻道:“道訣煉物,隱官老祖手握兩門仙訣,雙方都說可以煉化萬物,那麼以訣煉訣?”

    陳平安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如果必須要舍一存一,實在難以取捨。何況煉爲一訣之後,到底是怎麼個光景,我心裏沒底。再者這個過程,意外太多。兩道仙訣品秩太高,我作爲練氣士境界太低。所以你可以說你的真實想法了。這第一筆買賣,如何算錢,合計合計?”

    白髮童子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其實是第二筆,捻芯很快就會來找你。”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眯眯道:“這個不算買賣,得算你認祖歸宗的香火情。”

    白髮童子也在雙手籠袖,眼珠子一轉,點頭道:“賊有道理。”

    陳平安說道:“先前與你說了,天下無不可商量之事,是你自己不信。”

    白髮童子坦誠道:“好歹是位飛昇境,容易飄唄。”

    那頭元嬰瓶頸的劍修妖族,不再溫養本命飛劍,睜眼看着劍光柵欄外那對“其樂融融”的祖孫,黃褐心中突然泛起個念頭,若是浩然天下的年輕人,都是這麼個鳥樣,我們妖族還是別去那邊鬧騰了。讀書識字,心肝都被墨汁浸透,心肝肚腸都黑得很。

    離開那處牢籠後,白髮童子知道爲何陳平安會長久逗留。只是它見識過年輕人的那兩幅心境畫卷,絕不敢在這種事情上嬉皮笑臉。

    陳平安問道:“關於五毒,青冥天下有無相對應的民間習俗?”

    霜降點頭道:“多了去,比如市井門戶,以彩紙裁剪五色小葫蘆,倒粘門扉上,名爲倒災葫蘆。官府衙門那邊,有那度牒的清流官員,會在這天專門換上一身道門賞賜下來的法衣官袍,繡有五毒之物圖案,然後去往轄境內的所有百姓汲水處,投入一張張穀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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